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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刻,盛怒的妹妹将花瓶砸向我的脑袋。
继父冷冷盯着我,问我是不是作弊了。
而我的亲生母亲却满脸失望,责怪我一直在她面前演戏。
我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心底却无比畅快。
真好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1
我的高考分数是 656 分,全市文科第三名。
毫不夸张地说,全国 TOP10 的名牌大学可以任意挑选了。
而我出自十三中,全市综合排名倒数第一,以风气差而闻名的垃圾高中。
十三中自建校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学生考上一本的先例,我是唯一一个。
没有人知道,我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2
小学五年级时,我爸因为机器故障在工作时出事,最终没能抢救过来。
我妈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整日惶惶不安,以泪洗面。
我也难过害怕,悲伤无助,可是我觉得我妈比我更脆弱,我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
那时候,我一边上学,一边强迫自己振作,一边学着做家务,一边安慰我妈。
只有到了晚上,我才能捧着爸爸的照片,躲在被窝里哭。
一边哭一边在心里跟爸爸道歉,对不起爸爸,我不是不想你,只是白天事情太多太忙太累了,没有空想念你,晚上才有一点时间留给你,你不要生女儿的气好不好?女儿真的没有忘记你。
我以为,以后只剩我和妈妈相依为命了。
我以为,妈妈这样悲痛是因为对爸爸感情太深。
可是一年后,有人给我妈介绍对象,跟那人见了几次面后,她就带着我果断改嫁了。
哦,还带着我爸的二十万赔偿款。
3
我并不是反对我妈改嫁,只是对她的行为不太能理解。
在我的印象中,爸妈感情一直很好。
我爸上班,我妈家庭主妇。
他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两人将我们这个小家庭经营得很好。
我爸是工厂里的技工,工资不是很高,但家里开销不大,我妈又勤俭持家,家里过得也还不错。
我爸工作辛苦,我妈心疼他,总是变着法地给他做各种好吃的饭菜,她由此练得一手好厨艺。
所以我就不明白,我爸去世后,我妈的伤心难过都是真情实感,可是她怎么就能马上收拾心情去嫁人了呢?
我能很真切地感受到,自从见了那个男人后,我妈从悲悲切切的情绪中一天天肉眼可见地情绪变好,到后来欢欢喜喜地跟我说她要结婚了,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我是不能理解,忘掉一个人可以那么快吗?
爸爸才过世一年,她就开心地要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了。
最重要的是,她跟那个男人认识才一个月的时间。
她是个成年人,而且是二嫁带着女儿,难道再结婚不需要慎重考虑一下吗?
对方的条件怎么样,性格好不好相处,人品如何,这些不都是慢慢相处以后才能感知的吗?
她为什么能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一样,冲动,恋爱脑,不管不顾地就要跟一个还不怎么了解的人结婚?
为这事,我曾经很认真地跟她沟通过。
她的解释是,作为一个三十多岁带着孩子的寡妇,能找到一个要她的男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给她分析,她长得不错,看起来也不显老,在外貌上还是有优势的。而且,我们家还有一套房子,她还有我爸留的二十多万,这条件一点不差。
我告诉她,找对象是宁缺毋滥,一定要相处过后,了解对方的品行后再决定。
我还安慰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也不用着急。
家里有存款,也没有房贷的压力。她找一个轻松点的工作,就算工资不高,我们节省一点,母女俩的日子也能过下去。等以后我大学毕业了,我挣钱养她。
可是她不听啊,非要看低自己。说自己年纪大了,等不起了,急匆匆抓着个男人就要结婚。
那时我也只是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拦不住。
4
继父姓方,我叫他方叔。
据说,方叔的老婆嫌他没本事,跟大老板偷情被发现后,直接离婚跑了。
方叔也有一个女儿,叫方露露,比我小三个月。
第一次见面,方露露指着我头上的蝴蝶结发卡说:「云夕姐姐的发卡真好看。」
我妈笑着说:「露露喜欢蝴蝶发卡呀?那阿姨下次送你一个。」
方露露一脸天真:「真的吗?是跟云夕姐姐这个一模一样吗?」
我妈有些为难了,她问我:「你这发卡在哪买的?还有吗?」
我老实摇头:「以前在我们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的,早就没了。」
接下来,我妈做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动作。她直接伸手将我头上的发卡取了下来,递给了方露露。
「露露,不是阿姨不给你买新的,是确实没有了。这个有点旧,你别嫌弃啊。」
方露露喜滋滋地当场将发卡别在自己的头上。
我委屈极了,大声说:「妈,这是我的发卡!」
方叔也板着脸:「露露,听话,把发卡还给姐姐。」
方露露顿时眼泪汪汪:「呜呜呜,我就是喜欢这个发卡嘛!人家都有妈妈心疼,就我没有!我没有好看的衣服鞋子,人家都笑我是个没妈的孩子!」
我不理解她的逻辑,这个发卡和她有没有妈妈心疼有什么关系?
再说,我的发卡也不是我妈买的呀?
可是,她这一招很有用,没人在乎她话里有没有逻辑,反正两个大人一听她这么说都一脸心疼,忙着哄她,没人再提发卡的事了。
我妈还一脸慈母表情,语气温柔:「露露,以后陈姨就是你的妈妈,陈姨给你买好看的衣服鞋子,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谁还敢笑话你!」
5
看得出来,对于再婚后的生活,我妈挺满意。
她又恢复了以前家庭主妇的日子,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有了丈夫后,她像是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主心骨,仿佛晕头转向的蚂蚁找到了洞穴,有了忙碌的方向。
所以我觉得,她跟我不是一个脑回路。
以前就我们两人的时候,她一天基本不用干什么活。
早饭我在外面解决,中午回家吃一顿,她还经常忘记做那顿饭。体谅她还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中,晚上我放学后都是先做饭,吃完饭后洗碗、打扫卫生,然后再去做作业。
而她再婚后的日子呢?
方叔的工作是三班倒,上早班要五点多起床,所以我妈五点钟就要起来做饭。
一开始,方叔倒也说过,不用我妈那么早起来做饭,他随便在外面买两个包子吃就行了。
可是我妈心疼啊,说他干体力活,一定要吃好吃饱。而且她说自己不辛苦,跟他做一天苦力比起来,自己只是起个早而已,不算什么。
等吃了几顿我妈做的早饭,方叔再也没说过不让她早起的话了。
我妈对此还挺自豪,觉得丈夫喜欢吃自己做的饭,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
伺候完方叔吃早饭,我妈又要接着做我和方露露的早饭。我俩七点起床,吃完早饭要去上学。
至于为什么要重新做早饭,因为方露露和方叔的口味不一样。
方叔因为要干活,喜欢在早上吃馒头、包子甚至炒饭这样能饱肚子的实在货。
而方露露早上喜欢稀食,比如粥、豆腐脑、面条等。
其实我和方露露的口味也不太一样,她喜欢味道重一点,我喜欢清淡一点。
但是不想我妈一早上做三遍不一样的早餐,一向都是方露露吃什么,我吃什么。
虽然我妈嘴上说不辛苦,可是脸上的疲惫却是掩饰不了的,她是我亲妈,也只有我会真正心疼她。
晚上回家,我会像以前一样,帮我妈洗碗、打扫卫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而方叔和方露露这对父女俩,在家里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
在我看来,方叔比我爸差远了。
他有些大男子主义,在家里说一不二,不喜欢有人反驳他,还经常摆脸色发脾气。
而我爸呢,他脾性温和,从来没跟我妈红过脸。在家里,他也会经常帮我妈做家务。
在我的印象中,我妈很少拖地,因为每天晚上吃完饭后,我妈洗碗,我爸就会自觉开始擦桌子、拖地。
我爸以前的工资卡在我妈手里,他自己很少花钱,要买什么东西就跟我妈说一声。
方叔可不会这样对我妈,他每个月就给我妈两千块钱买菜,其他什么都不管。
一家人的生活开支,两千块怎么够?更别说方露露还经常问我妈要这要那。
不过我妈从不抱怨,因为她有钱啊。她拿着我爸的二十万赔偿金,还有之前我爸的工资攒下的几万块。
方叔给的钱不够了,她就拿自己的钱出来补贴。
对此,她倒是一点不觉得有问题,还振振有词,说这个家他们两个大人都有责任,方叔挣钱了,她拿钱出来花也是应该的。
我真想敲开我妈的脑袋看看,在经历了我爸那样体贴的男人后,她是怎么还能甘之如饴地享受现在的婚姻的?
虽然我心疼她,但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我也无能为力。
至于我自己,对于这个重组家庭,我的要求很简单,大家和平相处,互不打扰。
但很显然,有人不这么想。
6
从那个蝴蝶发卡开始,我就发觉了方露露对我的敌意。
她喜欢抢我的东西,喜欢故意找我的茬,喜欢看我妈偏向她。
自从我们搬到方家后,方露露就用各种借口从我妈那里要走了我很多东西。
衣服、书包、玩具,甚至是我以前的床单她都要。
而每次,我妈都是毫不犹豫地把我的东西给她。
我不是没有反抗过,在她第一次没有经过我同意,直接从我的衣柜里拿走我的连衣裙时,我就跑到她的房间将衣服抢了过来。
无论我妈怎么哄怎么劝,我就是死死抱着裙子不松手。
方露露就一直哭,哭得声音都哑了。
我妈抱着她哄:「露露,陈姨明天去给你买件更漂亮的裙子。」
第二天,我妈就真的去商场给她买了一件跟我同款式的裙子,但更贵更精致更好看。
不仅如此,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妈就不跟我说话了,一直冷脸对我。
她带着方露露去买裙子,回来后两人说说笑笑。
方露露去换上新裙子,抱着我妈的手臂撒娇:「谢谢陈姨,你对我真好。」
我妈也笑:「陈姨说了,以前你受苦了,以后要让你享一享有妈妈的福。」
看着她们亲密无间,我心里酸涩极了,这是我的妈妈呀。
我怯怯说道:「妈,我去把饭蒸上。晚上吃什么,我把菜洗好。」
我妈并没有理会我,而是径直走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方露露得意瞪我一眼,走到厨房门口,笑嘻嘻道:「陈姨,晚上我想吃煎鲫鱼。」
我妈语气宠溺:「好,陈姨给你做。」
站在客厅的我恐慌又无助,我的妈妈不理我了。
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情感寄托。
年幼的我对她还有孺慕之情。
已经失去父亲的我将母爱看得很重,生怕她不要我。
吃饭的时候,她不停地给方露露夹菜,我几次咬了咬嘴唇,想要说话,却被她冷漠的表情给劝退了。
吃完饭,我躲在房间里,一分一秒地煎熬着,数着时间终于挨到了夜深人静。
方叔和方露露都去睡觉了,我妈在洗澡。
我站在洗手间门口,低着头听着里面的水声,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她出来。
咔嗒,门打开,我妈擦着头发走出来。
「妈!」刚开口,我的眼泪就哗哗流下来,心里充满了惶恐、无助和委屈。
她没理会我,走到沙发边坐下,慢条斯理用毛巾擦着头发。
我低着头抽泣着,她不开口,我也不敢动。
许久,那边终于传来声音:「过来。」
我如蒙大赦,立马奔了过去。
她并没有让我坐下,而是直直盯着我,缓缓开口:「知道错了吗?」
我搅着手指头,强忍内心的委屈:「妈,我错了。」
她坐直了身体,神色严肃:「云夕,露露是你的妹妹,你要爱护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自私了,知道吗?」
「妈,我知道了。」我带着哭腔,「你不要不理我。」
「嗯,只要你听话,妈妈还是跟以前一样爱你。」
7
从那以后,我以前的东西不断被方露露看上。
怕我妈生气,我再也不敢反抗,无论什么东西都老实交出去。
为什么说是以前的东西呢?
因为自从我们合成一家后,我妈买任何东西都是优先考虑方露露,她再也看不上我的东西了。
比如买书包,她是专卖店里的正品,而我是路边摊的水货。
慢慢地,从穿着打扮上看,我和方露露的差别越来越大。
明明是一个家庭出来的小孩,她一身牌子,打扮得像个公主,而我一身劣质,灰头土脸。
我们平时一日三餐都是在家里吃,作为小学生,平日的花销不太多。
明面上,我妈每个星期给我们两人各二十块钱。
但我知道,其实方叔在私底下经常会补贴方露露。
这我能理解,毕竟他们是亲父女,谁生的谁心疼。
但我不能理解,我妈竟然也时不时偷偷给方露露塞钱。
我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每次我妈给她钱了,她就会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炫耀。
「陈姨刚刚给了我十块呢,让我买雪糕吃。」
看着她手里晃动的钞票,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后来,在她又一次炫耀后,我忍不住也去找我妈要钱。
「妈妈不是给你零花钱了吗?你还要钱干什么?」她问我。
我老实回答:「我想买一套漫画书。」
「云夕,你现在是学生,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外书。」我妈说。
我小声反驳:「可是方露露还买了一个芭比娃娃,要一百多呢。」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不要老是盯着露露。」我妈叹了口气,「再说,露露买玩具的钱是她爸爸给的,我又没上班,哪有多余的钱给你。」
「可是你明明偷偷给方露露钱了,她都跟我说了。」我很不服气。
「云夕,你是妈妈的女儿,你能不能体谅体谅妈妈,为我着想一下?妈妈对露露好,还不是想让他们真心接纳我们,让我们能在这个家站稳脚跟,最终还不是为了你能过得好点。」我妈苦口婆心。
对于她的话我很不赞同。我们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明明是平等的,为什么非要让他们接纳我们?怎么不是我们接纳他们?
还有,她是为了我能过得好点?明明她再婚后,我过得比以前差多了,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重组家庭。
不过,这些话我都没说。
就像我妈说的那样,在这个家里,我是和她最亲近的人,也只有我能体谅她心疼她。
我不想看她为难。
可是我的处处忍让并没有换来方露露的理解,反而让她更加得寸进尺。
8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考了全校第一名。
拿到成绩单,我兴奋不已,一路快跑着,想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我妈。
可是一进门,我却看到方露露正趴在沙发上哭,方叔和我妈在旁边哄着。
「妈。」我将内心的喜悦压抑下去,尽量语气平和,但还是抑制不住嘴角上扬,「我考了全校第一名。」
我满脸希冀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一句夸赞。
可是我妈却忽然瞪向我,神情带着我从没见过的凶狠:「闭嘴,现在回房间!」
我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后退一步,乖乖跑回房间。
过了很久,外面方露露的哭声终于停下来了。
又过了一会,我妈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我紧张地问:「妈,发生什么事了?」
我妈神情严肃地说道:「云夕,露露这次考试成绩很差,她很伤心很难过。你是姐姐,要懂事。所以,在家里不要再提起你的成绩,记住了吗?」
我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原来如此,为了照顾方露露的心情,我连自己的成绩都不能提。
我妈还真是个体贴周到的好母亲啊。
看着我妈打开门准备出去,我开口:「妈,我考了第一名,你一点都不为我高兴吗?」
我妈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妈妈知道,云夕一向是最棒的。」
我站在原地,眼泪慢慢溢满眼眶。
这样一句敷衍的夸赞,还不如没有呢。
吃晚饭的时候,我妈还在安慰方露露。
「露露,一次没考好不能说明什么,陈姨相信,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下次一定能考好的。」
我心里嗤笑,这是一次没考好吗?方露露哪次不是倒数?
再说,就她那上课睡觉动不动逃学的学习态度,想考好估计要等到下辈子了。
方露露一抬头,正好看到我眼里的嘲笑。
完了,我心里一紧。
下一刻,方露露的眼泪就吧嗒吧嗒落下来。
我妈慌了:「露露,乖啊,别伤心了。要不这样,陈姨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陈姨都给你买,就当你小升初的礼物了。」
方露露看我一眼,目光里闪烁着恶劣,她吸了吸鼻子:「真的吗阿姨?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9
果然,方露露指着我手腕的电子表说:「我想要云夕姐姐的手表。」
我紧张地将手缩到背后。
方露露,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她明明知道这个手表对我有多重要,她就是故意的!
这个电子表是我十岁的时候,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
因为我很爱惜,手表保存得很好,用到现在还没坏过。
但我知道,方露露看不上我这个手表。
我妈第一次跟方露露见面,就送了她一个最新款的电子表,作为见面礼。
她那个手表的价钱是我这个的三倍。
方露露私底下还嘲笑过我,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戴这么老土的手表。
可是现在,她却张口要我这个她笑话过的手表。
我不知道,是因为她曾经在我面前炫耀她的高级手表时,我没有表示出羡慕,没能满足她的虚荣心,还是因为她看我太宝贝这个手表了,就是纯粹地找茬发泄,夺走我心爱的东西,不想让我好过。
「不行,这是我爸爸送给我的手表。」我使劲摇头。
我妈看我太激动了,想了想,对方露露说:「露露,她这个手表太旧了,样式也不好看,陈姨不是给你买了一个漂亮的吗?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再带你去买个新的。」
方叔也在旁边呵斥:「露露,别不懂事!」
方露露一脸委屈,可怜巴巴:「我就是看姐姐学习成绩好,她又一直戴着那手表,就想着是不是那个手表是她学习的幸运符,能保佑她取得好成绩。」
方叔哭笑不得:「露露,这是封建迷信,什么幸运符,什么保佑,你小小年纪怎么信这些?」
「我知道这不可信,你们就当是我无计可施了吧,我太想在成绩上进步一点了。」说着她看向我,祈求道,「云夕姐姐,我求你了,就当是满足我的心里安慰吧。让我试一试,我就戴几个月,如果成绩还是没有起色,我就死心了,我会把手表再还给你的。」
「什么心理安慰,瞎扯——」方叔还想阻拦,被我妈打断了。
「云夕,你就把手表借给你妹妹戴戴,她又不是不还你了。」我妈语气强硬。
我将手背在身后,坚定地摇头:「不!」
10
我妈气得站起来,直接扯过我的胳膊,无视我的挣扎,将手表从我手腕上强行剥离。
十二岁的我力气终究比不过一个成年人,她使出全力,我不是对手。
再加上她又是我妈,我不敢使劲反抗。
当我妈抢我手表的时候,方露露和方叔全程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
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家里就我一个外人。
他们才是一家人。
我跪坐在地上,委屈大哭。
方叔假装劝了两句,要来扶我起来,我推开他的胳膊,哭着跑进房间。
「不用管她,这么大了还任性,就该好好治治她的脾气!」我妈在客厅大声说。
第二天,方露露就戴着我的手表,故意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端果盘的时候,开门的时候,伸懒腰的时候……她假装不经意地伸胳膊,总是会磕碰到手表。
我戴了这手表两年,从来没有磕碰过一下。
手表每碰一下,我的心就狠狠疼一下。
在她戴着手表去洗手时,我终于忍不住大叫:「把手表取下来,它不防水!」
「不防水吗?」她眨眨眼,慢条斯理开始取手表。
然后,当着我的面,她将手表丢进了水盆里。
我猛地跳起来,快速冲进洗手间,将手表捞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表的屏幕已经熄灭了。
方露露一脸无辜:「哎呀,不小心掉了呢!」
我伸手扯过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入了洗脸盆里。
11
「啊!」方露露尖叫出声。
我愤怒到失去理智,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她的头一次次按进水里。
「还我手表!还我手表!还我手表!」我发疯一样大叫。
在厨房忙碌的我妈听到声音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吓呆了。
反应过来后,她一把扯开我,惊魂未定地扶着方露露:「露露,你没事吧?」
方露露大口喘着气,等终于缓过劲来了,冲到我面前又踢又打。
我想还手,却被我妈及时抱住,我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挨打。
「你放开我!」我挣扎着。
可是我妈死死压制着我,让我给方露露打。
等到方露露终于打累了,她还不罢休,像仇人一样看着我们:「等我爸回来了,我要你们好看!」
我感觉到我妈明显瑟缩了一下。
「露露。」我妈向一个小孩子哀求道,「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你爸爸?」
方露露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冷哼:「可以啊,让李云夕跪下来给我道歉。」
「你做梦!」我大吼,「你故意弄坏我的手表,你该死!」
「啪!」我妈扇了我一巴掌。
她冷冷看着我:「给露露道歉。」
「我不!」我举起手表给她看,「妈,这是我爸给我的手表,他已经死了,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你看看,它被方露露丢进水里了!我爸已经不在了,我连他留给我的东西都护不住……」
我大声痛哭。
「露露不是故意的。」半晌,我妈说了这句话。
在这一刻,我忽然醒悟了,不再对这个女人抱任何希望了。
因为我恍然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怀念爸爸。对于她而言,我爸只是一个死去的人,他早已在她心里烟消云散了。
她现在有了新的家庭,新的丈夫,新的女儿,新的生活。
既然她不要我和爸爸了,那我也不稀罕她那少得可怜的母爱了。
12
最终,我还是没有跟方露露道歉。
不过,方露露也没跟她爸告状,因为我妈用一千块的零用钱把她哄住了。
那个暑假,我没跟她们说一句话。
有一天,方露露突然说她想学画画,我妈二话不说,带她去报了兴趣班。
我知道她又是故意的,因为她曾经看过我在练习册上偷偷画的画,她知道我喜欢画画。
以前爸爸曾经答应过我,如果我小升初考得好,他就送我去绘画兴趣班。
我考了第一名,可是再也等不到爸爸兑现承诺了。
没关系,我可以在心里偷偷把这个消息告诉爸爸,让他为我骄傲。
至于兴趣班,既然爸爸不能带我去了,那我就不去。
方露露每次去兴趣班,都会向我投以胜利者的眼神。
我知道她不喜欢画画,她就是想气我。如果换作以前,我肯定会嫉妒,会埋怨,会委屈。
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妈再怎么偏爱方露露,已经激不起我内心的一点情绪。
不再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了。
13
初一开学,第一次月考,我考了班里第一名。
那天晚上回家,我妈破天荒地对我露出笑脸,吃饭的时候还一直给我夹菜。
「云夕,你妹妹学习上有些困难,你帮帮她,以后每天晚上给她补习好吗?」
我拒绝:「我自己学习的时间都不够。」
方叔放下筷子,板着脸走到阳台去抽烟,很明显是对我的话不满意。
「你跟我过来。」我妈拉着我进房间。
「方露露根本没心思学习,给她补习纯属浪费时间。」我态度坚持。
「云夕,你也知道,我们家以前的房子一直租给别人在。」我妈忽然转换话题,「家里的旧东西都堆在储藏间里,前几天租户打电话给我,说要把储藏间腾出来用,让我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我想着那些东西也都没用了,不如就扔了吧。」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结,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她明明知道,那间储藏间里放着的都是爸爸的遗物,她怎么能用这个来威胁我?
虽然早已对她失望彻底,但在这一刻,我才真正见识到她的凉薄。
一个是她一起生活多年的丈夫,一个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到底对我们还有没有一点感情?
「好,我给她补课。」我最终妥协,「你答应我,不能把爸爸的东西扔掉。」
「行。」
14
连续教了方露露几天,我就明白了,她根本不是想改善成绩,她只想拖垮我的成绩。
每次我给她讲题,她从来不认真听,不是听歌就是玩手机,甚至还对着镜子练习化妆。
但只要我不管她了,低着头开始自己学习,她就不干了。随便扯过一张试卷让我从头讲到尾,但她就是不听。
「如果你不听,我就回房间了。」我说。
「那不行,你敢走我就跟你妈说。」她趾高气昂,「李云夕,你不就是成绩好点吗?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就是要捣乱,让你学不成,看你还怎么考得好。」
看来,我在家里是真的没法学习了。
于是,每天晚上,我一进她的房间,就用她的电脑开始打游戏。
对此,她倒是喜闻乐见,恨不得我沉迷游戏,跟她一样无心学习。
我的成绩一天天掉落下来,从班里第一名掉到十几名,到二三十名。
到了初二,我的成绩已经是班级倒数了,和方露露差不多。
她终于对我放心了,不再要求我补课了,当着我妈的面奚落道:「就你这成绩,现在连我都不如,我给你补课还差不多。」
我妈叹了口气:「云夕,妈妈真的对你很失望,没想到你能把成绩搞成这样。」
方露露在旁边幸灾乐祸。
我在心里冷笑,我可没看出来她哪里失望了。如果真的关心我的成绩,看我退步成这样,正常的做法不是应该教训我,狠狠逼我学习吗?
只有完全不在乎,才会这样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15
没有方露露的纠缠,我每天晚上终于能待在自己的房间了。
不过她始终对我不放心,时不时推开我的房门,看到我确实在电脑前玩游戏才放心。
我的成绩当然没有倒退,这都是我装的。
我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无比怪异的家庭,为了能换取一点平静的生活,连真实成绩都不能显露。
如果我成绩好,方露露看不惯,就会让我妈逼着我给她补课。我妈用我爸的遗物威胁我,我只能妥协。
为了不每天晚上和方露露待在一个房间,我只能假装自己是个学渣,这样她才会放过我。
晚上能待在自己的房间,是我在这个家里难得的安静时光。
中考的前两天,方露露突然叫住我,笑嘻嘻道:「对了,你这两年的学渣面目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我心里一咯噔,表面却不动声色。
她接着说:「你可别给我来个惊喜,中考搞个超常发挥。你信不信,不管你考再高分,我都有办法让你上不了高中。」
我信,方露露对我的敌意已经走向偏执了,她见不得我有一点点好。
哪怕我中考全市第一,她也能有办法让我上不了学,她骨子里有一股疯狂的狠劲。
我还没成年,我必须上高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不断对自己进行精神安慰。
中考,我考了个很烂的分数,刚刚够十三中的录取线。
十三中是全市最差的高中,就这方露露都没考上。
她总分只有一百多分。
要想进十三中,必须交很大一笔择校费。
16
方叔一个月就几千块钱,每个月给我妈两千,剩下的也不多,他自己要花,还要时不时被方露露抠走一些,手里没攒几个钱。
我妈刚结婚时手里有二十多万,这几年贴补家里,给方露露买价格不菲的衣服鞋子生活用品,这些钱用去了一大半,还剩下十万不到了。
方露露的择校费高达八万多,我妈很慷慨地拿出自己剩下的全部积蓄。
我气愤道:「妈,这是我爸用命留下来的钱,你凭什么给方露露用?」
「你还未成年,对家里的钱没有决定权。」我妈冷冷道。
「不行,我不许你用爸爸的钱!」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扯着她的胳膊哭喊。
「李云夕,再哭就把你爸的骨灰丢了。」她不愧是我妈,总是能抓住我的命门,一句话就让我住嘴。
就这样,方露露用我爸留的钱交了择校费,跟我一起进了十三中。
17
十三中汇集了全市最差的学生,一个班上没几个人是在认真学习的,连老师都对大家不抱希望,上课都是敷衍了事。
在这样的环境中,想要学习,必须要有非常强大的毅力。
上课的时候,我全神贯注,不浪费每一分钟。
老师不好好讲,有知识点不懂,我就自己在网上搜课程学习。
当然,表面上我还是一个学渣,完美融入到班上的同学中。
在一众学渣中,我的成绩始终控制在班级中等。
晚上回家,我就大大方方在房间里打游戏。
最近新出了一款手游,玩家众多,极易上瘾,方露露已经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看到我每天晚上也在打游戏,她就放心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玩游戏和她玩游戏,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把打游戏当做攻克难题一样认真对待,做笔记、分析战术、复盘、练技术……
我的游戏打得越来越好,段位也越来越高。
之所以这么努力打游戏,是因为我发现了一条挣钱的新途径,帮别人代打游戏。
我需要钱,但我又没时间出去打工挣钱,代打游戏太适合我了。
高一下半年,我靠着断断续续给别人代打游戏,攒下了将近三千块钱。
18
高二开学,班里新转来一个一头黄毛但长得特别帅的男生。
他叫顾明凯,因为出色的外貌,在学校里很受女生的喜欢。
但这个男生又很渣,对女生采取「三不」态度,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他渣得明明白白,但依然有女生前仆后继。
一天晚上,方露露像往常一样,突然打开我的房间门,看我是不是在玩游戏。
可是,开门的一瞬,她却看到我慌张地将桌上的一张纸藏了起来。
我紧张的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饶有兴趣地走进来,一步步站到我面前。
我就看着她伸手,从我的胳膊下抽出那本压着的书,打开,拿出里面的那张信纸。
「这是,情书?」她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我伸手想将纸夺回来,但却被她躲过,她拿着纸将上面的内容看完。
虽然只开了个头,但前面的称呼不妨碍她看出来这封信是写给谁的。
「露露,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妈?」我语气哀求,「我本来成绩就差,现在还有了这种心思,我妈知道了肯定要失望的。」
「你喜欢顾明凯?」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对我的信充满兴趣,「就是你们班新转来的那个男生?听说他长得很帅?是不是呀?」
「是。」我害羞地回答。
「哦,那我明天去你们班看看。」她点点头,「放心吧,我不告诉陈姨。」
19
第二天,方露露果然带着她的小姐妹来我们班看帅哥了。
然后,一个星期后,她和顾明凯谈恋爱了。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我太了解方露露了,她就喜欢跟我抢东西。看到我写给顾明凯的情书,知道我喜欢他,她不下手才怪呢。
而且,他们两人恋爱后,方露露特别高调。
每次课间休息的几分钟时间,她都要跑到我们班来跟顾明凯卿卿我我。
午休时间,她会一直待在我们教室,甚至坐在顾明凯的腿上,两人相互喂饭,有时候还接吻。
画面辣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我感觉方露露是故意这样高调,因为每次她跟顾明凯做了什么亲密动作,总会向我投以得意的眼神。
她就是故意跟我炫耀。
可是,众所周知,顾明凯这个花心男历任女朋友的保持期不会超过一个月。
方露露也不例外,她只跟顾明凯谈了两个星期就被踹了。
顾明凯无缝衔接了新任女朋友,名字叫刘心语,是一个看着胆怯害羞的女生。顾明凯喜欢逗她,每次都当着我们班学生的面亲她,她都会羞得满脸通红。
方露露疯狂嫉妒刘心语,找了她的几个小姐妹,在一天放学后拦在她回家的路上,将她殴打至晕倒。
她们不知道的是,刘心语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一次的校园暴力差点让她丢了命。
如果不是有好心人将昏倒的她送到医院,可能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20
刘心语一送到医院就进行了紧急抢救,直到两天后才脱离危险。
但接下来,她还要做一场心脏手术。
醒过来的刘心语讲述了自己被暴力的过程,她的爸妈大发雷霆,扬言要将伤害她的人都送去监狱。
方露露是主谋,也是暴力的主要实施者,对这件事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方叔和我妈都慌了,每天都去医院求刘心语的父母,让他们手下留情,不要去告方露露。
虽然方露露还没成年,但如果对方一定要追究,她受到的惩罚也不会小。
后来,在我妈的下跪求饶和痛哭流涕下,刘心语的父母动容了,可能同样作为父母,体会到了她的一片慈母之心,也可能是医生说刘心语的手术风险不大,总之,他们同意不追究方露露法律上的责任了。
不过,刘心语的手术费要方露露和那几个女生全权承担。
而且方露露是主谋,她一个人要承担大部分的费用。
也就是说,我们家要拿出三十多万来赔偿给刘心语。
方露露的择校费就已经花光了我妈的存款,家里再没多余的钱了。
我妈将主意打到了我们原来的房子上。
她想把那套房子卖了,好帮方露露出这个钱。
不过很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响。
她当初把房子一口气租给别人三年,房租都是一年一付,如果她提前收回房子,需要出一笔不小的违约金。
后来,经过商量,他们决定把现在住的这套方叔的房子卖了。
这套房子没买几年,还有不少房贷没还,加上卖得急,没能卖个好价钱。扣掉房贷,剩下的钱刚好够赔给刘心语家。
房子卖掉后,方叔在外面租了套房子住。
我趁机提出了要住校的要求,说是这样他们就能租小点的房子,省些钱。
21
住在学校的这段时间,是我自我爸去世后,最轻松最自在的一段日子。
到了高三,我就不再打游戏了,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
终于,我期待的高考到来了。
考完后,我对了下答案,预估了分数,对自己的成绩就有数了。
可以查分数的那天,方露露不怀好意地对我说:「姐,我听人说,最后这段时间,你在宿舍挺用功的,还趴在被窝里学习呢,是不是呀?」
之所以后来放心让我住校,是因为方露露也觉得我的成绩已经差成那样了,再加上十三中的教学条件,我就算最后一年想学,也学不出什么名堂了。
此刻,她才会这样幸灾乐祸想看我的成绩。
至于她自己的成绩,她甚至懒得查,因为最后一门考试她压根没去。
「陈姨,我们一起来查查姐姐的成绩吧?」方露露语气轻快。
正好,我也想当着他们的面查成绩呢,这一刻我等很久了。
所以,看着电脑屏幕上的 656 的总分,除了我,他们三个人都愣住了。
好半晌,方露露才吞了吞口水,说了句:「会不会是输错准考证号了?」
我提醒她:「准考证号错了,那能凑巧到和我同名?」
方露露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我:「这是你的真实成绩吧?李云夕,这几年你一直在演戏?你在骗我?」
接下来,一直话少的方叔却开口了:「云夕,高考作弊后果很严重的,你赶紧去跟学校主动承认错误,还能少些责任。」
「方叔,我没有作弊,这是我自己考的。」我微微一笑。
方露露却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表情狰狞:「贱人!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我面前装学渣!」
我狠狠推开了她。
方露露后退几步,手碰到饭桌上的一个花瓶,她抓起花瓶就朝我扔过来:「啊!去死吧贱人!」
她的动作太快,我来不及躲开,花瓶在我的额头碎裂,顿时鲜血淋漓。
我捂住受伤的额头,看着他们几个神色各异的表情,心里痛快不已。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啊!
我忍太久了。
22
我一步步走到方露露面前,快速左右开弓,扇了她两巴掌。
方露露直接被扇倒在地,怒不可遏,她咬牙切齿:「你敢打我?」
「早就想扇你了!」我居高临下看着她。
我妈和方叔慌忙将方露露扶起来。
方叔凶狠地看着我:「云夕,你过分了!」
「我过分?」我轻笑,「我扇了她两巴掌就是过分,平时她欺负我的时候你就选择视而不见是吧?」
方叔心虚地躲开我的视线。
我转向我妈:「看到没?人家这才是亲生!」
而我妈却痛心疾首,捂着胸口:「云夕,你是在埋怨我对你不好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还对你妹妹动手,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么家?」
「家?自从我爸去世后,我就没有家了。」我语气冷淡。
「所以你就欺骗我们?」我妈满脸失望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犯了大错的叛徒,「露露说的是真的?这几年你一直在演戏,假装自己成绩很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我走到茶几旁,抽了几张纸巾,将额头和脸上的血擦干净,又用纸巾将伤口捂住,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恨你们。」
我妈满脸悲伤:「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几年你方叔是白养你了吗?你这个白眼狼!」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你要这么说,我就详细给你掰扯一下。你带着我爸的二十万赔偿金和六万存款嫁到这个家,目前为止,二十六万块花的一干二净。至于这些钱在我身上花了多少,你心里有数。方叔每个月给你两千块,一年两万四,你们结婚七年,他给你的钱一共不到十七万。也就是说,这些年,在金钱方面对这个家的贡献,你是超过方叔的。而你一分钱没挣过,这些钱都是我爸留下来的。换句话说,这七年我花的是我爸的钱,我一分都没用他们方家的!反而是他们方家在用我爸的钱!」
「云夕,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都是一家人,有必要这样斤斤计较吗?」我妈痛心道。
「以后我会去外地上大学,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冷静对她说,「看在你是我亲妈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意跟我走吗?我爸临死还不放心你,担心你没有谋生的能力,就当是完成他的心愿,以后我会照顾你。但前提是,你离开方家。」
方叔看向我妈,一脸紧张。
我妈回他一个安慰的微笑:「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随即,她又看向我:「云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理解妈妈——」
「我是不理解你。」
我打断她,「不理解你为什么疼别人的女儿胜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急匆匆嫁个男人,不理解你为什么上赶着给人家当保姆劳心劳力伺候人家,不理解你为什么轻松的日子不过非要过苦日子!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蠢成这样,倒贴钱倒贴劳力也要找个男人!你找这样一个男人到底是图什么?图他把你当免费保姆吗?图他能花你的钱吗?你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吗?」
后面那句「你就这么下贱吗」我忍着没说出口。
我妈气得要来扇我巴掌,我快一步拦住了她的胳膊,这一巴掌没有落下。
我冷眼看她:「就当我没问,我早就猜到你是这样的选择。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关系就断了吧。以后等你到了法定养老的年纪,我会给你支付你应得的养老费。除此之外,不要再联络了。」
我知道她肯定不会跟我走,才敢问出这样的话。为的只不过是给天上的我爸一个交代。
爸,你看到了吗?不是我不想照顾她,是她自己不愿意。
我从房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走到大门口时,方露露突然尖叫起来。
「陈姨,不要让她走了,以后她上了大学,再也不会管你了。说什么养老,到时候连她的人都找不到,你上哪找她要钱?」
我妈愣了片刻,眼底一片阴沉:「云夕,你不能走!你想上大学也行,必须是本市的,妈不许你去外地!」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语气平淡。
「你爸爸——」
「你又想用我爸的骨灰和遗物来威胁我是不是?」我轻笑,「你多久没回我们以前的家了?我爸的所有东西早就被我全部拿出来,换个地方保存了。」
靠着之前拼命做游戏代打挣的钱,我租了一间房子,抽空去以前的家把我爸的遗物都拿了出来,放在我租的房子里。
现在,我妈再也没条件可以拿捏威胁我了。
在她茫然惊惶的眼神下,我潇洒走出门。
「贱人,你不能走!」方露露尖声叫道。
我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我劝你省点力气,这样对孩子不好。」
说着我瞥了眼她的肚子:「快两个月了吧?」
方露露瞪大双眼,像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呆在那里。
看来,她果然自己还不知道。
接着,他们一家人兵荒马乱。
23
方露露怀孕的事是我猜测的。
顾明凯在学校里吹嘘,说方露露哭着喊着让他睡,他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这件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很多学生都知道。
但方露露这人是真极品,她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跟别人炫耀说这是真的,生怕人家不相信。
高考前几天放假,我在家里就发现方露露时不时干呕。
有一次,她看着桌上刚端上来的一盘鲫鱼,直接捂着嘴跑到洗手间吐了。
要知道,她一向很喜欢吃鲫鱼的。
再联想到学校里的风言风语,我心里有了判断。
而且,高考的最后一门,她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说是犯恶心,才任性没去的。
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去了也考不出来什么成绩,干脆摆烂了。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很快我就从同学那里听到了关于方露露的事。
去医院检查后,她果然怀孕了,她爸扇了她一巴掌,她却很兴奋,说是可以跟顾明凯结婚了。
方露露在她爸和我妈的带领下,去顾明凯家找他负责。
顾明凯怎么可能负责,嚷嚷着那也不一定是他的孩子。
方露露委屈地哭诉,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冤枉自己,自己就跟他一个人发生过关系。
顾明凯表示不相信,说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后来终于达成协议,顾明凯家赔偿三万块,方露露去打胎。
等到了医院,方露露却趁着去上厕所的时候偷偷跑了。
她爸和我妈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是很满意的。
也不枉费当初使计让她喜欢上顾明凯这个渣男。
顾明凯人品低劣,仗着不错的长相到处骗女生,我当然不可能喜欢上这样的人渣。
那封情书是我故意让方露露看到的。
我太了解她了,她热衷于抢我喜欢的一切东西。知道我有喜欢的男生,她还能无动于衷那就不是她了。
她去追顾明凯在我意料之中,本来顾明凯长得就挺帅,再加上追上他就能羞辱打击我,方露露怎么可能没有动作?
现在,她还怀了顾明凯的孩子,顾明凯又不认,这比我当初料想的结局刺激多了。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后面的剧情更精彩。
24
因为我的高考成绩,学校和市里都给了奖金,加起来有五万多,我也不担心学费的事了。
发奖金的时候,我跟校长说了家里的情况,校长和老师们都很同情我,没有联系我家里,直接把奖金交给我了。
暑假期间,我在满十八岁的那天,跟我妈打电话,让她把以前的房子卖了,钱我和她一人一半。
我说,我已经成年了,有权继承我爸的遗产,以前的钱我就不追究了,但房子我必须要。
我知道,之前那家租户的合同快到期了,我妈准备带着她丈夫搬进去住。
让他们一家住进我爸买的房子,我怎么可能答应?
我可不想让我爸在天之灵被恶心到,宁愿把房子卖了。
听了我的话,我妈从开始的惊讶不相信,到后面大声痛骂,最后又好言相求,反正就是不答应卖房子。
跟她讲道理永远不可能成功,我干脆挂了电话。
然后,我直接把我妈起诉了,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利。
收到法院传票,我妈才知道我是认真的。
她心里也清楚,如果真打官司,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我赢。
作为女儿,我继承我爸一半的房子,天经地义。
不想白花一笔请律师的费用,我妈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那房子卖了。
把钱给我的时候,她双眼里全是对我的怨恨,咬牙切齿地说,以后就没我这个女儿了。
而我回她一句,求之不得。
25
大四的时候,我从老乡那里听到了方露露故事的后续。
这个缺心眼又愚蠢的人,居然偷偷躲起来把孩子生了下来。
当她抱着孩子跑到顾明凯家,满心喜悦地宣布这是他的孩子不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时,搂着新女朋友的顾明凯简直吓傻了好吗。
新女朋友跑了,顾明凯当然是气死了烦死了,想让这对母子消失在眼前。可是他奶奶看到重孙却舍不得了,做主将方露露和孩子留了下来。
那时候他俩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无法领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生活在一起。
好不容易到了顾明凯可以领证的年纪,他却在去民政局的前一天偷跑了,顺带拿走了他爸的银行卡。
方露露等了一年,丢下孩子,跑到广州去找顾明凯了,她以前听他说过想去广州闯荡。
至于我妈,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问我要钱,哭诉方叔有多虐待她,现在一分钱的生活费都不给她,有时候喝酒了还对她动手。
我说你可以离婚,还可以出去找工作,她顿时不吭声了。
她继续问我要钱,我说:「等你到了法定养老的年纪再说吧,我现在没义务给你生活费。」
挂断电话,我看向电脑屏幕,那里是一封电子 offer,我被心仪的大厂录取啦。
此刻,我的心里只有欢喜。
终于,我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出阴霾,挣脱困境。
踏上宽阔平坦的道路,我看到了前方的明朗。
我有信心,以后我的前路一定会充满阳光。
番外
傍晚,陈茹拎着捡的一大袋塑料瓶走进家里。
刚一进门,卧室里传出方露露的斥责:「怎么现在才回来?给我买的可乐呢?」
陈茹愣了一下,走到卧室门口:「对不起,露露,我忘记买了。」
「你是猪脑子啊,动不动就忘记,你说说最近我让你买东西你都忘记几回了?」躺在床上的方露露气得坐直了身体。
「你爸爸马上回来了,我要去做饭了。」说完陈茹赶紧走了。
走进厨房,陈茹松了口气,还好现在方露露腿脚不方便,不然早冲出来找她算账了。
当初,方露露跑到广州,一去就被人骗进了不法团伙,被逼着做皮肉生意。客人给的钱她不仅一分拿不到,还整天被团伙的人监视软禁,逃都逃不掉。
后来有一次她偷跑被发现,左腿被打残了。都这样了,那伙人都不肯放她走,让她瘸着腿继续接客。
直到警察在扫黄打非行动中抓捕了这伙人,方露露才获救。
回到家后,她还想去找顾明凯,却发现他们一家人都搬走了,他家房子都卖了。
无奈的方露露只好回家,天天躺在床上混吃等死。
她的腿脚不方便行走,除了上厕所,她基本不起床,想要什么就扯着嗓子喊陈茹给她拿。
方露露动不动就让陈茹在外面给她买零食饮料,陈茹一开始还买,时间长了是真舍不得了,心疼钱。
现在,老方是一分钱生活费都不给陈茹了,她一个大活人得生活,处处都要钱。
大半辈子都没工作过的陈茹,出去找工作没人要她,太累的工作她又吃不了那个苦。最后,她只能去捡垃圾,每天也能卖个二三十块钱。
方露露问她要的零食饮料,有时候能让她把一天挣的钱都贴进去。现在,不论方露露要买什么,陈茹都是一个借口,忘记买了。
她知道方露露开始怀疑她了,但她懒得管,她得先顾自己。
刚做好饭,老方回来了。
他的手里拎着一袋卤肉。
晚饭是一盘青菜,一盘土豆丝炒肉。
但是陈茹能吃的只有青菜,荤菜她不敢碰。
现在老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自从她夹肉菜被他打了一顿后,她再也不敢动桌上的荤菜了。
方露露吃饭一向是懒得起床的,都得让陈茹盛好了端给她。
吃完晚饭,方露露开始给他爸告状,说陈茹连瓶饮料都不给她买,天天在家虐待她。
老方二话不说,抬脚将陈茹踹倒在地。
陈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被打出经验了,只要她敢挣扎,或者嘴里发出唉叫,这个男人就打得更加兴奋。
果然,踢了几脚看她一声不吭,动也不动,老方觉得没意思,打开门出去了。
陈茹知道,他去楼下打麻将了,不到半夜不回来。
他每个月发工资了,不给她一分钱,还完房贷,剩下的全部在牌桌上输完。
她不敢说他一句,否则就会换来一顿拳打脚踢。
老方走了,陈茹忍着痛爬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方露露上完厕所,没有回房间继续躺着,而是坐在沙发上嘲讽陈茹。
「长教训了?非得挨一顿打才老实是吧?」
陈茹哀求道:「露露,我真的没钱。」
方露露眼里闪过狠戾:「没钱可以问你女儿要啊。我可是听说,李云夕现在进了大公司,年薪少说几十万呢。怎么说你也是她亲妈,问她要点钱不过分吧?」
「我联系不上她。」陈茹语气平淡。
「真心找一个人怎么可能联系不上?」方露露眨眨眼,「要不,我找老同学打听一下她的电话?我看你干脆让她把工作辞了,在这边找个工作,也方便照顾你。」
「她不会听我的。」
「你可是她亲妈,她怎么会不听你的呢?陈姨,你把她叫回来好不好?让她挣钱养我们。」方露露说出心里的期盼,「陈姨,你不是最疼我的吗?为了我,连你的亲生女儿都可以不管。为了我,一次次伤害李云夕……」
「闭嘴!」一向忍气吞声的陈茹大声吼道。
「你敢吼我?」方露露嗓门拔高,「我说陈茹,你不会后悔了吧?后悔那么对自己的女儿?后悔当初对她太狠?哈哈哈,后悔也晚了,该伤害的已经伤害了——」
「闭嘴,我让你闭嘴!」话还没说完,陈茹扑过去对着方露露又抓又打。
像是忍到极限后的爆发,陈茹下了狠手,一下下用尽全力。
瘸着腿行动不便的方露露一开始也试着反抗,发现毫无还手之力后只能抱头挨打。
「陈茹,你个贱人,你敢打我,看我爸回来不打死你!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忽然,陈茹停手了,她嘴角扯起一个笑容,让方露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露露,你爸爸每天都要上班,他一走,家里就剩我和你了。你说,以后我每天把你打一顿好不好?」陈茹面带微笑,「不对,上午打一顿,下午打一顿。你想告状就告状吧,以后,你爸晚上打我,我白天打你,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方露露吓得直摇头,「陈姨,我错了,我以后不告状了,你别打我好不好?」
陈茹没有理会全身发抖的方露露,她打开大门,朝外面走去。
天色已暗,陈茹茫然地在小区里晃悠了一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在花坛边坐了下来。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方露露的那句话,「你不会后悔了吧」。
你后悔了吗?陈茹在心里问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活成了这副鬼样子,明明她以前很幸福的啊。
难道真的像云夕说的那样,她就不该结这个婚?
可是,云夕的爸爸已经死了啊,她再结婚不行吗?
小时候,陈茹是她妈一个人带大的,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爸。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拉扯大一个孩子,可想而知有多困难。
每次他们家被别人欺负时,她妈总是哀叹:「要是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
听得多了,她就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在饱受外人欺凌的家庭长大,陈茹从小就在心里建立了一个想法,家里一定要有男人。
所以,在丈夫去世后,她才会觉得信念崩塌。当又有一个男人出现时,她马上就嫁了。
为了讨好这个男人,她偏心他的女儿,她拿出自己的钱补贴这个家里,甚至把卖掉以前房子分到的那半钱交给他,付了这套房子的首付。
后来,她看到这个小区里有个女人和丈夫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女儿,每天上班、照顾女儿,她脸上的笑容告诉别人,她现在过得很好。
陈茹忍不住想,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恍惚中,她想到云夕很久以前告诉她的,明明她可以过得很好的,为什么非要过苦日子?
她如今这样的生活都是她自找的?
不,陈茹不敢去想。
她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哪怕心底有个隐约的念头,确实是她做错了,她也不敢想,不敢承认。
她没勇气接受那样的失败,她怕自己会崩溃。
她所有的精力和金钱都投入了方家,现在的房子也是她的钱买的,真走了她就一无所有了,也证明这些年她活的就是个笑话。
陈茹告诉自己,她不走,她要留下来,就这么跟方家父女互相折磨吧。
现在的日子太艰难了,唯一能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坚持等到五十五岁,那是她法定养老的年纪。
到时候,她每个月就能收到云夕给她的生活费了,再也不用这样辛苦了。
虽然她以前那样对待云夕,但她知道,云夕一定会按时给她钱的。
可是,她现在才四十八岁啊,离五十五岁还有七年呢。
这七年,她要怎么熬过去呢?
或者,她能熬得到那时候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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