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妮宝:
讲你偷爷爷的考试卷的故事。
不是讲过了吗。
再讲一次,我都记不清了。
那是初中三年级的时候,三天两头摸底考试,把我们屁都考出来了。爷爷是代数老师,他出的卷子题目又多又难,从第一道填空题,到最后一道应用题,都难,把我们屁都考出来了。
上一次代数考试,爷爷只出了四道题,一张卷子四道应用题,左边两道,右边两道,都超复杂超难。我就写了两道题下课铃就响了,爷爷气得没有收我的卷子就回办公室了。按比例算,我顶多考50分。所以回到爷爷在学校的宿舍里,我被卷了一顿!
所以我不得不考虑下一次考试。我的问题是题目基本都会,但是解题速度很慢,所以我要确保下一次考试有足够的时间来答题。那怎样才能做到呢?就是提前做。什么叫提前做呢?就是提前弄到卷子!
那怎样才能弄到卷子呢?只有偷了。
我花了两天,考察了爷爷在家和宿舍的床头和床头柜和书桌,发现这些地方不会放没考过的卷子。现在只剩一个目标地点——学校办公室。
虽然想想都害怕,但我还是找机会在办公室的前门和后窗附近侦察了一番。
我每节课的课间休息,都站在安全的地方,远远望着办公室那扇窗户,最后得出结论——没戏的。
整个策略思考都指向唯一的一条险路:直接进办公室拿!
这个时候我陷入了绝望之中,根本办不到嘛。
但是机会是留给有梦想有准备的人的。
那天中午,我和爷爷在家早早吃过午饭,来到学校宿舍,爷爷午睡,我在旁边书桌上写作业。
那时候是春天,老师们都有午睡的习惯,学生们也习惯在家里写作业或午睡后,才来学校开始下午的课。这个时候整个学校一片安静……
只有我旁边的爷爷在轻轻地打着呼噜,他盖着被子,裤子放在床的里侧,裤腰上挂的钥匙隐约可见……
这时候一个罪恶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慢慢形成,我的心开始跳起来,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机会就在眼前,抓还是不抓?据爷爷在班上说,这两天又要考一次大的。据爷爷在班上说,这次难度和题量都很大,希望我们做好准备(爷爷当时说的时候,还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卷子就正在办公室里静静地躺着呢。
我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争吵:偷吧!不要偷!
妮宝:就是天使和魔鬼。
我斜着眼偷瞄爷爷的脸,好几分钟,爷爷还是在轻轻地打着呼噜。我以前有一次在爷爷睡觉的时候,到床头下偷偷拿东西,一抬头,发现爷爷的眼睛正盯着我看!所以这次绝对不能大意!
我又瞄了几分钟,爷爷还是那样,差不多了!动手!
动手吧,少年!
我花了半分钟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像走太空步一样地走到床边,膝盖轻轻压在床板上,去够里侧的钥匙,床板发出“吱”的一声,我尿都快出来了!我的脸离爷爷的脸只有十厘米,我僵在那里,保持着跪着和伸手的姿势,脑袋不敢动,眼睛斜瞄了一下爷爷的脸,爷爷的呼吸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我颤抖着手,从裤腰上解下钥匙扣,又花了半分钟下了床。
成功50%了!
我轻轻出了门,轻轻掩上门,在没有人的校园里狂奔!目标——办公室!
妮宝:哇!我也好紧张啊!
我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全身发抖,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我手抖得都拿不稳钥匙了,还要选钥匙试钥匙,还一边想如果有老师过来我要找什么理由,但是没想明白,来不及了。
爷爷办公桌的钥匙也要试,但是很快就打开了,一道金光闪过!
卷子——正在——此地!
拿一张,折起来,装兜里,锁,出门,再锁,狂奔!
轻轻地开门,爷爷继续呼噜,爬上床,扣回钥匙,下床,坐回椅子上。
成功了,安全了,我坐在那里,盯着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狂跳了十分钟才慢慢平静下来。
但也不能说完全成功,卷子到手了,但是得写出来才有用啊。而且不知道爷爷到底什么时候考,万一明天一早就考呢?
每节课一下课,我就带一支笔一张纸,跑到一个没有人能发现的角落藏起来,从第一题开始。
第一个填空题我就花了好几分钟才写出来,又绝望了!这哪够时间去做啊!
放学回到家也不敢拿出来,晚上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写,还要留神外面的动静。
第二天上学之前,我只做完了填空题和部分选择题。每一节数学课,我都提心吊胆地等爷爷来,生怕他夹着卷子过来,还好没有。
中午是最宝贵的,我吃过饭,就一个人上学去,看四下无人钻到油菜花田里去做题。
晚自习之前,我终于把所有题目都看完了想完了,也基本做完了,东躲西藏是精疲力尽啊。还有一点不懂的,也懒得去想了,太累了。
今天两节晚自习都是爷爷的,开考!
卷子没到手之前,我还是担心,生怕不是我偷的那一张。赶紧看了第一题——正是!
因为上一次的50分,这次爷爷一开始就站在旁边看我答题,我为了让表演真实一点,还是费劲吧啦地一点点地去想,去打草稿,搞得跟真的一样。为了逼真,还故意在打草稿的时候用了错误的方法,然后挠挠脑袋,又调整为正确的思路。
爷爷一直站到我答完所有的18道填空题,才走开去看别的同学,他心里有数了。
铃响前3分钟,我写完了。如果事先没写过的话,我估计也是只能写完一半。
然后我又开始担心:会不会还是考不好?
不能说我多虑,只能说我担心错了方向:现实的问题不是考不好,而是考得太好!完全没想到这个方面。
爷爷改卷子很快,第二天就出结果了,爷爷把卷子摞得整整齐齐,准备读分数发卷子。
爷爷有个习惯,他会按照分数高低把卷子重新摞一遍,每发一张卷子就念一次分数,一直念到60分,然后就只念名字不念分数了。
爷爷还没开始发卷子,跟我同坐在第一排的校长的儿子就撅起屁股去看分数,然后扭头对我说:第一张是你。
我开始有点害怕了:初三以来,我的卷子从来没放过第一张。
爷爷朝指头上吐了一口吐沫,拈起第一张卷子:***,114分。
(编者按:满分120分)
***,102分。
完蛋了!这个102分的是个复读的超级大学霸,每次单科考试秒杀我起码一二十分以上!
然后剩下的都是100分以下的,包括另一个超级大学霸——校长的儿子。
这节课爷爷在讲卷子,我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下课以后,大家居然没有围上来找我签名,居然跟平常一样出去玩,奇怪。
中午回到爷爷宿舍午休,爷爷问我错的那6分懂了没有,我说懂了,然后悄悄地观察爷爷的表情,但是观察不出来所以然,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很费解。
时光荏苒,过了一个星期,又考试了,我中上等,爷爷还是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反正我是再也不会去偷卷子了,哪怕考50分。
哎!你不能跟我学啊,我这样是严重不对的!
哎!你还在听吗?
回忆完偷卷子的往事,心里颇不宁静,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运河,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妮妈拍着妮宝,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