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白面还是给上班人供应的时候,对于不种小麦的地区农村人来说,吃白面还是很少的。我上班的地方准格尔旗纳林就是这种情况,平时很少吃白面,时分八节招待客人多数是吃糕。当时由于白面少,对于白面的吃法,花样也就不多。
记得婆婆见我第一次用冷水和面,很吃惊。她告诉我她们用爆滚水晾冷了和面,从来不用冷水和面。我理解婆婆对白面的崇尚,那个时代,她们吃白面是稀罕的。更让婆婆稀奇的是我那饼菜一锅熟的锅贴子,婆婆说没想到饼还能这么做。锅贴子就是把面贴在烩菜的锅边上,菜熟了,贴在锅边的饼也熟了,省时间也省柴火。
我为了省时省事,经常做饼菜一锅熟的锅贴子吃。同事们就调侃我说:“今天又吃你家的滩猴子锅贴子。”他们称沿河滩出生长大的人滩猴子。
俗话说的好,“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地域的不同,形成了不同的饮食习惯,对于沿河人,饼菜一锅熟的锅贴子是家常便饭。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沿河滩人吃锅贴子成了一种习惯,无论走到哪里,饮食上总是离不开这些地域的痕迹。
锅贴子是地地道道的农家饭。在农业社时期,人们在生产队劳动苦重,饭量也大,两碗不够三碗不饱。我家人口多,做饭都是用大锅,烩半大锅菜,和半大盆面,有时把和起的面擀开切成长方形或是棱形贴在锅边上,有时用手拍成巴掌大的椭圆形贴在锅边上,锅边贴满了就把剩下的面饼直接放在菜上煮。滩猴子的饮食很随意,没有规格。吃得也随意,酣畅淋漓。那时,到了秋天,每家每户腌几大瓮白菜,一冬天常吃的便是烩酸白菜锅贴子。吃一顿烧猪肉烩干豆角锅贴子,改善改善伙食也是很稀罕的。
到了夏天吃上蔬菜的时候,就能吃上各种烩菜锅贴子了,烩鲜豆角锅贴子、烩茄子锅贴子、熬葫芦汤汤锅贴子……锅贴子的饼不全是白面的,虽然沿河的村庄依傍着黄河这一湾富水,大片大片的种植小麦,也不能可劲儿的吃白面。生产队打下小麦完成了任务粮以后才能给社员分,剩多分多,剩少分少。那时候像我们生产队地少人多,每年各种杂粮凑起来,每个社员也只能分300来斤粗粮,常常是缺粮队,每年到了春天,还得向别的生产队借粮给社员们度春荒。春天借的是高粱玉米,到了秋天还给人家的是小麦。这样我们吃得白面也不多。
母亲总是想办法尽量让我们吃得可口些,玉米面、高粱面、白面混合起来,做成锅贴子吃。不论是哪种烩菜,哪种面做的锅贴子都有一种特别的香味。热气腾腾的烩菜释放出菜里的各种香味,浓缩成精髓,存于饼上吃起来香喷喷的。
记得有一年公社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红薯干,作为救济粮,分给每家每户备春荒。不知为什么,红薯干特别难吃,刚开始吃几顿还行,可是整个春天不是红薯稀粥就是蒸红薯干,红薯面饼子,吃的让人反胃。有的人家甚至一天三顿饭就是吃它。现在人们说起那年的红薯干,总是说:“哎呀,好够的难吃。”那时候虽然吃得不好,我们还是精神十足,天天到生产队劳动,看着田里那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就会很开心,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记得已是5月了,天气开始炎热。那天,天蓝蓝的,一大早我扛着锄头和社员们一起锄糜子。中午收工时发现堰塄上有一坡坡苦菜,我惊喜万分。那时野地里的苦菜也是缺乏的,苦菜没等长大就被人挖走了,能碰到这么一坡坡嫩灵灵的大苦菜是一种好运气。我着急忙慌的放下锄头挖起来,一门心思的挖苦菜,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看天气。那天的雨似乎也是匆匆忙忙没有一丝的征兆,突然下起来的大雨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空旷的田野里只有不远处的二十二股渠背上有几棵柳树,我又不敢到树下面躲雨。观察天气,西边已经露出来一片天空,心想雨一会儿就过去了,反正已经被雨淋湿,随他吧。我在雨地里把挖好的苦菜连泥带圪渣收拾成一堆,用锄头压上去准备离开,这时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我却淋成了落汤鸡。因为离我家远,我没有回家,去了最近的白头嫂子家。
我们永远不可能料到哪一个地方,哪一段时光,哪一个瞬间,哪一个细微的小事,会让人心中温暖,充满阳光。白头嫂子见我浑身湿淋淋的,赶紧拿出衣服给我换上,把湿衣服晾出去。正好饭熟了,热气腾腾的烩菜儿子(菜儿子是菜种的稠了,间苗拔起的小菜苗)锅贴子。白头嫂子给我舀了一碗烩菜,夹了一块手掌大的红薯面贴饼,递到我的手里说。“换换,吃吧,吃饱了就暖和了。”这句普通的话带给了我心灵上无限的温暖,这种温暖紧紧地包围着我,让我很舒服,也让我很感动。我被急雨淋湿的冷意顿时就没有了。冒着热气的烩菜锅贴子香味,已经沁人心脾。我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顿是我吃得最好吃的红薯面锅贴子。
在鄂尔多斯这个地方,沿河饮食文化孕育和发展,滩猴子的锅贴子成了独具鲜明地域特色的地方风味美食。在物质丰富的今天,这道农家饭锅贴子走进了城里,走进了大大小小的饭店里,成为了一道靓丽的美食风景。牛排锅贴子,炖鱼肉锅贴子,猪骨头烩菜锅贴子,炖羊肉锅贴子……实在是妙不可言的美味,触动着人们的神经和味蕾。
关于作者
闫桂兰,鄂尔多斯市杭锦旗人,在准格尔旗从事小学教育工作,现已退休。
▼
来源:右读
编辑:杨阳、白倩
校对:王淑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