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月的热浪卷着蝉鸣撞进教室,莫艳阳的钢笔尖在作文纸上洇开墨点。后颈突然传来纸张轻蹭的触感,她下意识回头,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熊奇的手指还捏着试卷边缘,空调冷气在他发梢凝成细小的水珠。莫
艳阳闻到淡淡的雪松香,那是少年校服衬衫上残留的洗衣液味道,混着体育馆塑胶跑道被晒化的焦灼气息。
"你的默写。"他声音像浸在冰镇汽水里,指尖划过她手背时带起细小的电流。莫艳阳慌忙转回身,看见试卷右上角用红笔标着"93",旁边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教室吊扇在头顶嗡嗡作响,语文老师正在讲解《雨巷》。莫艳阳用橡皮擦去作文开头那句"他的眼睛像融化的太妃糖",笔尖悬在"潮湿的叹息"四个字上方迟迟未落。后桌传来窸窣响动,熊奇的球鞋轻轻碰了碰她的椅子腿。
钢笔尖在"潮湿的叹息"上方悬成一座孤桥。熊奇的球鞋又碰了下椅腿,莫艳阳听见他撕开薄荷糖包装纸的细响,空气里炸开清凉的裂隙。
吊扇把《雨巷》的讲解词切碎成雨滴。她数着试卷边沿的向日葵花瓣,十三片轮廓里藏着铅笔反复修改的凹痕。上次是十二片,再上次是九片,熊奇总在发还试卷时用红笔偷偷添上一瓣。
后颈忽然贴上冰凉的可乐罐,水珠顺着脊柱滚进校服后领。莫艳阳惊觉自己竟在作文纸上写了整行"融化的太妃糖",橡皮擦慌忙移动的轨迹被突然断电的空调揭穿。蝉鸣乘着热浪重新灌满教室,熊奇伸手替她按住被风扇掀飞的试卷,小指关节压着"潮湿的叹息"。
"这里,"他的呼吸掠过她耳尖发丝,"丁香姑娘的油纸伞应该用三角函数计算弧度。"红笔在作文纸背面画出波动方程,蝉蜕般的笔迹覆盖了半个夕阳。莫艳阳发现那朵向日葵不知何时变成了侧脸轮廓,发梢位置精确对应着波动公式的第三峰值。
暴雨终于击穿云层时,熊奇校服袖口的雪松香突然浓烈。他借着雷声说"你作文里的比喻",后半句被劈进地板的闪电吞没。莫艳阳假装没看见他烧红的耳廓,只是把薄荷糖锡纸折成小船,锚定在方程式与向日葵接壤的狭长地带。
翌日清晨,她在课桌里发现被晨露打湿的试卷。那朵抽象派向日葵已经蔓延到整页右上角,每一片花瓣都用不同颜色的笔迹重叠,在"93"分的红圈里长成微型迷宫。最新添上的金粉花瓣末端,停着一行小字:"太妃糖的熔点正好是45℃"。
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时,莫艳阳数到向日葵迷宫第十七层同心圆。熊奇的尺规正抵着她后背蝴蝶骨,金属凉意穿透两层棉质校服,在皮肤上刻出正十七边形的震颤。
"借过。"他说话时喉结擦过她马尾辫末梢,沾着晨读课未散尽的豆浆甜味。莫艳阳侧身让出半寸空隙,熊奇校服下摆掠过她膝头的作文本,将"三角函数"与"油纸伞"之间的空行搅成旋涡。
午休铃在暴雨中狂响。熊奇把物理竞赛题册摊在两人课桌接缝处,草稿纸上抛物线与丁香花的阴影重叠成双曲线。莫艳阳发现他解题时习惯用笔尾戳右脸颊,那里有粒淡褐色的痣,像未燃尽的星屑落在晨雾里。
"第九题。"他突然用沾着柠檬糖霜的指尖敲她手背,"伞面曲率。"莫艳阳的自动铅笔在"潮湿的叹息"旁画出渐开线,熊奇的呼吸突然凝在纸面,化作晨露悬在丁香花瓣的导数上。
值日生开始擦黑板时,他往她笔袋里塞了枚温热的太妃糖。糖纸折射出虹膜纹路,铝箔内侧用2B铅笔写着极坐标方程。莫艳阳对着夕阳解开算式,发现轨迹终点正好落在自己课本第134页——那页边角蜷缩着朵用修正液画的向日葵,是上周三熊奇借她笔记时留下的。
晚风掀开窗帘的刹那,他校服袖口蹭过她小臂静脉。莫艳阳看见熊奇喉结滚动着未说出口的辅助线定理,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恰是波动方程第三个周期的振幅。
二
十月的木樨香混着粉笔灰在教室里浮沉,莫艳阳把《百年孤独》往课桌里又塞了塞。前门突然传来骚动,教导主任领进来个穿红色球衣的男生,衣角还沾着草屑。
"新同学熊奇,从理科班转来的。"
莫艳阳笔在错题本上写着。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有人撞歪她的课桌——男生们正围着熊奇拍他肩膀,不知谁碰掉了她挂在椅背的帆布包。她蹲下去捡散落的钢笔时,看到一双沾着泥土的球鞋停在了面前。
"对不住啊。"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运动后的喘息。熊奇单膝点地帮她收拾,小麦色的后颈沁着汗珠,洗发水是薄荷混着青草的味道。莫艳阳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道月牙形伤疤。
放学时雨还没停,莫艳阳在车棚撞见熊奇正往书包里塞物理课本。"不是说转文科吗?"话出口她就后悔了。熊奇转过头,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睛亮得惊人:"你看过物理书最后那道题没?其实和你们文科大题一样,都是找规律。"
运动会筹备日,莫艳阳被粉笔灰呛得咳嗽。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听装可乐,熊奇撑着窗台跳进来,球衣蹭上未干的板报颜料。"画得跟数学函数图似的。"他指着她设计的极简风黑板报,却在她转身时悄悄用抹布擦掉旁人踩脏的边角。
梅雨季的午后,熊奇蹲在图书馆书架间找她的错题本。潮湿的空气让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磁带:"第三题辅助线应该连对角线。"莫艳阳看着他草稿本上龙飞凤舞的论证,突然发现那道月牙疤痕会随着握笔力度变化深浅。
决赛那天熊奇没去篮球场。他靠在空教室后门,看莫艳阳踮脚修补被风吹乱的板报。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成平行线,地上未盖紧的颜料管悄悄渗出鸢尾蓝。
"其实我讨厌所有会消失的东西。"莫艳阳突然说。熊奇把玩着从她发梢摘下的粉笔灰,喉结动了动:"包括雨季?"
木樨花落满肩头时,莫艳阳在书包夹层发现一本素描册。最后一页画着穿校服的少女,发丝间别着朵将谢未谢的蓝花楹,右下角铅笔印记写着:8月23日,物理最后大题与《百年孤独》同时出现在我的课桌上。
三
樱花被车轮碾碎时,莫艳阳正蹲在画室后门调色。她看着那辆改装摩托嚣张地碾过满地落樱,骑手校服松垮地挂在肩上,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
"喂,让让。"摩托后轮甩起泥水,莫艳阳的白球鞋瞬间溅满污渍。她仰头看着跨坐在车上的少年,他嘴里咬着根没点燃的烟,额角还带着新鲜擦伤。
这是他们第三次相遇。上周三他在后巷踹翻欺负流浪猫的混混,前天又在食堂把插队的体育生拎着领子扔出去。莫艳阳的素描本里已经画了十七张他的侧脸,铅笔痕反复描摹他眉骨那道断痕。
"熊奇你他妈又逃课!"教导主任的怒吼从围墙那头传来。少年嗤笑一声,发动机车时校服衣摆被风掀起,莫艳阳看见他后腰别着半截甩棍,金属冷光刺痛她的视网膜。
那天傍晚莫艳阳故意绕到老城区。筒子楼外墙剥落得像她调色盘上干涸的颜料,熊奇正在巷口给破旧摩托换机油。他抬头时沾着油污的手指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莫艳阳突然觉得比美术老师收藏的古典油画还要美。
"好学生不该来这种地方。"熊奇用衣袖擦脸,反而蹭上一道黑痕。莫艳阳看见他小臂内侧有道缝合疤痕,像条蜈蚣爬过麦色皮肤。她打开素描本刷刷画起来,铅笔尖突然被机车钥匙抵住。
"画够了吗?"钥匙顺着纸面滑到她虎口,"明天随堂考重点在立体几何,现在回去复习来得及。"莫艳阳愣住时他已经跨上摩托,尾气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她低头发现钥匙圈上挂着小学生用的鲤鱼橡皮,漆都掉了一半。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莫艳阳抱着画板在天台躲雨,听见铁门咣当一声。熊奇浑身湿透地撞进来,右手死死按着左肩。血从他指缝渗出,在积水里晕开淡红色涟漪。
"别过来!"他第一次露出慌张神色,但莫艳阳已经掀开他浸血的衬衫。交错的新旧伤疤下,有串褪色的蓝墨水数字——儿童救助热线。她突然想起三年前报纸角落的新闻:十六岁少年为护妹妹捅伤继父。
雨滴砸在生锈栏杆上,熊奇扯回衣服时露出腰间膏药贴,莫艳阳才想起他最近总扶着腰讲课。上周那道立体几何大题,他在她草稿纸上画的辅助线比参考答案还简洁。
"你以为纹身贴能骗过谁?"莫艳阳扯掉他手臂上的骷髅贴纸,露出下面陈旧的烫伤疤痕,"天天装混混去工地搬砖,就为给你妹攒舞蹈班学费?"
机车轰鸣声撕破雨幕,熊奇把她拽上后座时伤口又渗出血。莫艳阳的颜料蹭在他后背,和着雨水流成紫色溪流。他们冲过七条街甩掉追债的人,最后停在她从未见过的海边。熊奇摘掉叮当作响的金属链子,从油箱里摸出裹着塑料袋的习题集。
潮水漫过轮胎时,莫艳阳数清他耳骨上有三个耳洞,但都戴着幼稚的星星耳钉。她蘸着海水在机车盖板画星空,熊奇用扳手在沙滩写公式。月光爬上他沾着机油与颜料的手指,莫艳阳突然觉得当个好学生也没那么糟糕。
第二天早自习,莫艳阳在课桌里摸到串贝壳手链。最圆的那个背面用修正液写着:"今天放学继续补课,好学生。"窗外樱花又落了一场,她看见熊奇倚在走廊尽头,阳光下那截鲤鱼橡皮晃得像团跳动的火。
四
梧桐树滴着前夜的雨水,熊奇缩了缩脖子,把校服领子竖得更高些。旧书店的玻璃门推开时带起一阵油墨味,莫艳阳踹门的动作让门框上的铁皮招牌哐啷作响。
"艳阳姐,这期的《热血高校》到了。"书店老板从老花镜上方瞟她,手指敲了敲柜台角落的盗版漫画。莫艳阳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刚碰到书脊,身后就传来清亮的男声:"这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要补货了。"
她转头看见抱着教辅书的男生,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别着岸汀中学的铜制校徽。他鼻梁上架着用胶布缠了三次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像暴雨前的闪电。
"好学生就别多管闲事。"莫艳阳把漫画塞进破洞牛仔裤后袋,耳垂上的银环撞出清脆响声。熊奇注意到她右手背的新伤,结痂边缘还泛着粉红,像朵开败的蔷薇。
雨是第三天开始下的。熊奇蹲在面馆后门分拣啤酒瓶时,听见巷子里的打斗声。莫艳阳的马丁靴碾着某个男生的手掌,黑色长发像海藻缠在潮湿的砖墙上。"再敢抢低年级生的饭钱,"她弯腰时锁骨上的纹身若隐若现,"就把你手指头泡在福尔马林里当标本。"
熊奇握紧手里的空瓶,塑料筐突然被撞翻。逃跑的男生擦过他肩膀时,他看见莫艳阳追过来时踉跄的脚步——她右脚踝肿得像颗青李子。
"你需要冰敷。"他脱口而出时,雨点正砸在生锈的遮雨棚上。莫艳阳怔了半秒,突然抓起他筐里的啤酒瓶往墙上一磕。玻璃碴溅在积水里,她握着锋利的瓶颈指向他:"再多说一个字就划花你的脸。"
但第二天清晨,熊奇在储物柜里发现沾着血迹的数学笔记。他翻开被雨水泡皱的纸页,函数图像旁画着歪歪扭扭的骷髅头,最后一页夹着张皱巴巴的早餐券。
梅雨季的第七天,莫艳阳在早读课翻墙时被逮个正着。教导主任的怒吼惊飞了玉兰树上的白鹭,她却看见熊奇抱着作业本从办公楼跑出来。少年故意打翻的纸页在积水里铺成雪白的花,趁乱塞进她手心的纸条写着:"放学后旧书店见"。
深夜十点的老面馆飘着猪油香,莫艳阳把数学卷子拍在油腻的桌面上:"凭什么要听你的?"熊奇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一道抛物线:"这道题有三种解法,就像人生不止混混这一种活法。"
面汤蒸腾的热气里,莫艳阳突然伸手扯开他总扣到顶的衬衫领口。少年苍白的锁骨上蜿蜒着暗红伤疤,像道未愈合的闪电。"去年冬天,"他声音轻得像飘进碗里的葱花,"我爸的输液管被讨债的人扯断了。"
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团,莫艳阳的银耳环突然坠进面汤里。她低头捞耳环时,熊奇看见她后颈的纹身不是想象中的骷髅玫瑰,而是一串经纬度坐标。
"是我妈离开时留的地址。"她甩着湿漉漉的手指,"在三千公里外的海边。"熊奇把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布料下的手掌触到她突出的肩胛骨,像触到蝴蝶即将振翅的震颤。
六月的第一个晴天,莫艳阳踹开天台门时带起一阵铁锈味。熊奇正在背英语范文,阳光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单词本上。"喂,"她扔过来一罐冰可乐,罐身上凝结的水珠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圆点,"教我三角函数。"
蝉鸣声里,熊奇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碘伏味。少女的练习本上,余弦定理旁边画着持剑的美少女战士,草稿纸边缘写满"熊奇是大笨蛋"。当他的笔尖第三次划过她画歪的坐标系时,莫艳阳突然凑近他发红的耳尖:"好学生的睫毛这么长,是想勾引谁啊?"
黄昏的旧书店,熊奇在整理书架时摸到夹在《百年孤独》里的纸条。莫艳阳狗爬般的字迹写着:"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他抬头看见玻璃窗外,少女骑着改装过的机车,头盔上的荧光涂装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教导主任的怒吼穿透走廊时,莫艳阳正把熊奇堵在体育器材室。她指尖的香烟在阴影里亮着猩红光点:"刚才为什么帮我顶罪?"熊奇后背贴着冰凉的跳马器械,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你上周末帮面馆阿婆修好了屋顶。"
潮湿的梅雨季终于过去,蝉在香樟树上扯着嗓子喊热。莫艳阳发现熊奇总在午休时消失,跟踪他到福利彩票站才看见真相——少年攥着皱巴巴的零钱,对工作人员说"还是买和上周相同的号码"。
暴雨突至的傍晚,他们在漏水的仓库躲雨。熊奇白衬衫下的肋骨随着呼吸起伏,莫艳阳数到第七根时听见他说:"下个月数学竞赛的奖金,够买去海边的火车票。"雷声碾过天际的瞬间,她吻了他沾着雨水的嘴角。
旧空调外机在窗外轰隆作响,莫艳阳趴在课桌上补觉。阳光穿过她新染的栗色发梢,在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投下细碎光斑。熊奇轻轻抽走压在她脸下的草稿纸,函数图像旁多了一行小字:"要和你去看真正的海"。
五
玻璃糖纸般的阳光穿过教堂彩窗时,莫艳阳正用脚尖碾着婚纱下摆的烟头烫痕。纯白缎面上蜿蜒的焦褐色痕迹像道伤疤,这是她坚持要保留的设计——就像熊奇执意戴着那副用金丝修补过的旧眼镜举行仪式。
"莫姐别乱动!"化妆师第五次按住她想去摸香烟的手。镜中倒映着走廊里熊奇被花童围住的身影,他蹲下身给孩子们讲解捧花里隐藏的数学谜题,西装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手链。
那是用她当年机车上的刹车线编的。
管风琴响起时,莫艳阳摸到婚纱暗袋里的硬物。翻开层层白纱,发现是本微型《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扉页上熊奇的字迹力透纸背:"第1021次劝学成功纪念"。她突然想起昨夜他蜷在酒店地毯上改誓词的样子,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嘴里咬着当年那支画抛物线的蓝色水笔。
"我见过新娘在红毯上扔捧花,没见过扔教辅书的。"伴娘团里当年跟着她混的小太妹如今成了律师,此刻正憋笑看着莫艳阳把微型教辅塞进胸衣。镶着碎钻的腰封下,那串经纬度纹身在白纱间若隐若现。
熊奇在圣坛前被阳光镀成淡金色。当莫艳阳踩着十厘米高跟马丁靴走来时,他注意到她头纱别着当年的银耳环,氧化发黑的表面缠着新鲜的白桔梗。宾客席传来压抑的惊呼——新娘捧花竟是捆用丝带扎着的旧版数学笔记,泛黄纸页里还夹着二十年前的早餐券。
"新郎可以吻..."神父的话被莫艳阳突然的动作打断。她扯开熊奇严丝合缝的衬衫领口,苍白的锁骨上那道闪电状疤痕贴着崭新领结。摄像机拍不到的角度,她的拇指正摩挲着他喉结下方那道浅淡齿痕——那是高三毕业那夜在海岸线留下的印记。
婚礼蛋糕被做成旧书店的造型,翻糖制成的《百年孤独》里真的藏着酒心巧克力。熊奇握着她的手切蛋糕时,莫艳阳突然把奶油抹在他修补过的镜片上:"当年你说要带我看真正的海。"
暮色降临时,改装机车轰鸣着冲碎教堂的宁静。莫艳阳扯掉三米长的拖尾婚纱,露出里面的机车皮衣。熊奇的白西装口袋里滑出张泛黄的彩票,被眼尖的宾客认出是当年福利站的那注号码——头奖奖金正安静地躺在他们共同经营的海洋公益基金会账户里。
"抱紧了。"莫艳阳转动油门时,后视镜里映出熊奇用金丝眼镜链缠住她腰身的画面。海岸公路的晚风掀起她染回黑色的长发,后颈的纹身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微光。仪表盘上粘着当年那张泡过面汤的数学卷子,余弦定理旁新增的笔迹写着婚姻登记日期。
十二年后旧书店的阁楼上,他们的女儿会发现一个铁盒。盒子里褪色的蓝白校服交叠成蝴蝶形状,底下压着婚礼当天的彩票存根和机车钥匙。泛黄的笔记本里除了函数图像,还有句被雨水晕开的话:"你教我解的从来不是数学题,是让我们相遇的奇迹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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