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朱漆斑驳的教室门推开时，蝉鸣声像暴雨般的砸进来。我的笔在准考证上洇出墨团，不知哪里的风把课桌上唯一一张白纸吹得簌簌作响。
监考老师穿着白短袖在过道逡巡，黑皮鞋底摩擦红砖地得声响忽远忽近。旁边的秋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这是参加高考吗？怎么她来了，她明明是我的同事。她总告诉我她学习不好，单位考试她都害怕，怎么她有胆子来高考。
我的白纸上写了几个看拼音填空，她问东问西。我信心满满告诉她：“不会的问我，我语文最好。”
卷子好长时间未发下来，旁边的秋姐跑出去了，又跑回来。她好似变成了单位办公室的郑姐，她似乎出去看到了试题。
她问我：“这个‘忐忑’的‘忐’字，下半部是‘心’还是‘上’？”
钢笔悬在半空，墨水顺着笔尖坠落，在纯白的试卷上绽开漆黑的涟漪。
我想起三十多年前那个溽热的午后，母亲问我：“考的咋样？”我说：“考的还不错，就是没吃早饭，肚子有点饿，影响发挥。”
当年我抱着必考不上的大无畏心态进了考场，把语文考到了七十多分。第二天母亲还给我打了荷包蛋，我考其他的全靠瞎蒙。没想到还考到年级的25名，只是那次预考只要前20名，还差5名我也将是大学苗子。
我这一辈子的遗憾时不时的来我梦中找我。
卷子发下来了，只是被风吹的掉在地上。我蹲在地上捡了这张，那张又落下来。
终于把它们全捡起来时，卷子已变得皱巴巴的。它们像我去医院开药时的粉色收费单，我把它们展平，可是却看不清上面的字。
我只看见自己的名字蜷缩在某个边角，像被揉碎又展平的蝉翼。所有的横竖撇捺都在油墨里游走，秋姐用口红补全的‘忐忑’二字，正在纸面上渗出淡淡的胭脂色。
黄昏的光线斜斜切进教室，将课桌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棋盘。走廊尽头传来收卷的铃声，却像深井里打捞上来的铜钟，闷闷底沉在暑气里。我攥着那张布满折痕的试卷，忽然它变形成我昨晚晾在阳台上的白衬衣——此刻大概正鼓满夏风，在暮色中飘成一面柔软的旗帜。
蝉声不知何时歇了。有槐花穿过敞开的窗，轻轻落在未干的墨迹上。
醒来后知道是自己做了个梦，你们会像我一样总是做没考好的梦吗？人们总把未实现的愿望叫梦想，可是我为何梦中也从来没实现过自己的理想呢？谁能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