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切进教室，林小满盯着课桌上斑驳的刻痕发呆，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忽近忽远。直到班主任把中考成绩单拍在他面前，鲜红的"378分"刺得他眼眶发疼。
"去乡下跟你爷爷住段时间吧。"母亲收拾行李时，行李箱轮子碾过地砖发出刺耳的声响。林小满攥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书包侧袋里躺着被揉皱的成绩单，像团发霉的糍粑。
青石镇的老宅院飘着陈年墨香，爷爷的蓝布长衫口袋里永远别着支旧钢笔。林小满蹲在廊檐下打游戏时，总看见那支钢笔在宣纸上蜿蜒游走，有时是药方，有时是工整的《赤壁赋》。
"这钢笔比你爸岁数都大。"爷爷擦拭着笔帽上的梅花纹，"当年在牛棚里，我就是用它蘸着锅底灰，在旧报纸上写申诉材料。"林小满发现爷爷说这话时，钢笔尖在暮色里泛着奇异的光。
蝉鸣最盛的午后，村头李婶抱着高烧的孙子撞开院门。爷爷抓过钢笔疾书药方，林小满看见汗水顺着老人花白的鬓角滑落，在泛黄的宣纸上晕开墨花。三日后，痊愈的男孩送来半筐水蜜桃，爷爷把最红的那颗塞进他手里："小满，笔尖能救人呢。"
暴雨突袭的夜晚，老宅屋顶漏了水。爷爷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补瓦片，林小满在霉味刺鼻的书房发现个铁皮盒。褪色的红绸布里躺着泛黄的成绩单，1957年某县中学的期末考卷上，每道题都爬满密密麻麻的批注，作文纸背面用钢笔描着未完工的铁路设计图。
"那年我背着这些图纸走了八十里山路。"不知何时出现的爷爷抚摸着卷角，"后来大坝合龙时，图纸上的虚线都变成了钢筋。"老人颤抖的指尖划过分数栏的"98分"，钢笔在灯下投出长长的影子，仿佛延伸向某个遥远的时空。
林小满开始留意爷爷的药柜。每个青花瓷药罐都贴着工整的标签：当归、白芷、熟地黄......笔迹和铁盒里的试卷如出一辙。当他把写歪的"羌活"念成"差活"时，爷爷笑着展开《本草纲目》，泛黄的书页间夹着晒干的忍冬藤。
立秋那天，后山突发山火。爷爷被浓烟呛得直咳仍坚持写药材清单，钢笔尖突然断墨。林小满抓过墨瓶时碰翻了铁皮盒，1957年的试卷纷纷扬扬飘落。他瞥见某张图纸边缘有行小字："知识当如钢轨，载着更多人走向光明。"
消防车的鸣笛声中，林小满攥着爷爷的钢笔抄完最后一份清单。汗水模糊了镜片，他却看清了钢笔纹路里藏着的梅花——那原是刻上去的五个小字："知识能救命"。
三年后的毕业典礼上，林小满别着那支老钢笔上台领奖。礼堂大屏幕播放着他设计的山区医疗配送系统，无人机模型里塞着张泛黄试卷，背面是他新绘的铁路线：从青石镇老宅出发，途经1957年的风雨，终点站标着鲜红的"未来"。
此刻他终于懂得，那些深夜抄写的药方、晕染的墨迹、试卷背面的蓝图，都是爷爷用钢笔在时光里种下的花。而当他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笔帽时，掌心传来的温度跨越了六十年光阴，与某个补瓦片的雨夜悄然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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