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学的时候,发育明显落后于同龄人。人又矮又瘦,头发稀少而蓬乱,扎个小辫,也是歪斜着的,没有同龄女孩对自己外在形象的那种讲究,说明她的心理发育也明显迟缓。
人还是蛮聪明的,语文成绩应该属于优秀行列,100分的卷子,基本上可以考到80分以上。但是,不但字写得歪歪扭扭,而且卷面也弄得乱七八糟,到处涂抹,严重影响了他的得分,不然,她的成绩可能会更好。
这样的孩子,人还处于一种蒙昧状态,啥也不懂。行为上便非常松散,迟到是经常的事。狠狠地批评一顿,可以管住两三天,但两三天一过,她又忘了。作业不是不做,而是做了,却忘了交了。追查她的时候,她从书包里或者桌洞里掏出来给你,然后说:“老师,我昨天忘交了。”弄得你哭笑不得。
冬天的下午,快要放学了,天上云多得夜色提前降临了。教室里灯全部打开,教室外已经影影绰绰,人影都模糊起来了。我站在讲台上说:“天,马山要下雪,学校要求今天不上晚自习了。夜里如果下了雪,明天谁都不得迟到。如果迟到,就在教室外的空地上,跑5圈,记住没有?”同学们高喊:“记住了!”我瞥了一眼她,她也认真地跟着高喊了,我放心许多。
我对班级纪律要求的严格,是全校出了名的。纪律是一个团队形成战斗力的根本保证,没有严明的纪律,班级是出不了成绩的。我定下的纪律,如铁一般,任何人都不得触碰,谁触碰,便伤谁。这是学生怕我的主要原因,我如包公,面对纪律,铁面无情。
然而,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强调第二天不得迟到时,眼睛之所以瞟向她,就是担心她会迟到。看到她认真高喊“记住了!”后,就没有再单独提醒她,否则,我会面向全班同学再次直接提醒她的。不曾想,她还是迟到了。
全班同学都到了,在哇哇地早读,只有她的位子空着。我在教室前门跨门站着,专等她的到来。她来了,背个大书包,穿着一双大号的胶鞋,深筒几乎没住了膝盖,加上厚重的棉衣,人像是一个大圆球在雪地里滚动着。滚到我跟前后,我绷着脸,非常生气地问:“怎么又迟到了?”她低着头,眼睛看着她的一双深筒胶鞋,低低地说:“天冷,我起来晚了。”气人不气人?她倒诚实,正是他的诚实,把我气我了。她的理由是我最不能原谅的,犯错不是客观造成的,而是自己的主观不努力造成的。
“跑步去!”我打雷一般地高喊,教室里的学生纷纷惊恐地扭头看我们俩。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惩罚一个人,更重要的目的是给他的同伴看,看看犯错的下场,以儆效尤。她带着哭脸看着我,又瞅瞅她的深筒胶鞋,那意思是,穿着一双不合脚的深筒胶鞋,是不适合跑步的,能不能不跑?
“不行,必须跑。纪律定下,谁都得执行。不然,下次别人违反了纪律,还怎么执行?跑去!”我伸手从她的背上取下她的书包。
她不得不去跑步。矮矮的个子,深深的胶鞋,还不合脚,确实是不适合跑步的。她每跑一步都很艰难,一圈没跑完,她就开始哭了,边哭边跑。看着她流泪,我的心也很疼。一个声音告诉我:孩子那么小,别让她跑了。另一种声音又告诉我:必须按规定跑完,她哭,才能触及她的灵魂,才能改正她自己的缺点;她跑完了,才能震慑其他同学不敢违反班级纪律。两种声音在吵架,我在挣扎,最后还是后一种声音占了上风。
她跑完后,我把她抱过来,搂在怀里,擦干了她的眼泪。她头上全湿了,那是汗水。
第二年的春天,她转学了。家长告诉我,离家太远,转到一个近一点的学校去。但,我的心里,直到现在,一直怀疑,真正的原因,可能就是我对学生管束得太严了。
如今的她,也该年过半百了。我想对她说,别怪老师,其实老师是非常喜欢你的,之所以对你毫不留情,一是想改掉你的坏毛病,二是为了咱们的班集体更具有战斗力。
我知道,你是无缘看到此篇短文的,但我写出来,便有了一种赎罪般的感觉,心里畅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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