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唐老五 老五的后花园 2024-06-07 15:43 云南
今天是2024高考第一天。在家休息，超爽。宜良的天空下了一些雨，似乎每年高考都要下雨，很少例外。2023年在富源，作为高三老师带队，学生入场后，我们好吃好玩，轻松惬意。无意间，2022年监考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监考熬人。6号下午就提前参加考务培训。尽管已经高考监考过多次，考试头一天晚上，我还是越睡越清醒。仿佛第二天要征战考场的人是我自己。不知道是因为头天晚上没睡好，还是过度紧张，第一场语文发答题卡的时候，差点把答题卡发错了！按要求，座位号单号A卡，双号B卡，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我发现，有细汗珠子很快从脑门上冒出来。Oh, shit !
是啊，考生不容易，监考老师又谈何容易！每年，都不时有监考员被考生举报，被举报后的最轻微结果也是惶恐地书写各种情况说明。2009年，中考监考，因为一个女生带手机进入考场，被教育局巡考员抓到。那一早，老五人生第一次被要求手写了五百字的情况说明。同事们戏称“写小楷”。写小楷的滋味，让人抓狂。
面对高考，更是如履薄冰。
第一场照例是雷打不动的语文。考场里的两个半小时漫长得让人发疯。为了不干扰考生，我们不能频繁走动。两名监考员在考场一前一后，一个要坐着，另一个必须站着。发完试卷，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回想自己的高考语文。搭档静静地，双手抱在胸前，靠教室后墙站着发呆。我发卷时简单瞟了一眼现代文阅读，是军旅老作家王愿坚的。我几十年前上小学时就读过他的《七根火柴》和《灯光》。接下来我就拼命回想小学时这两篇文章的内容。如此，时间果然过得更快一些。一早上，从考前会议到领卷，再到考完，煎熬了五个小时，发现脚后跟都不是自己的。匆匆去食堂吃完饭，赶紧回宿舍稍事休息。下午的数学就明显感觉更加疲惫。看着考生们在认真演算，我就想起自己当年的三角函数和概率两个大题，一个都没有做对。最后的结果，和梦中的大学只差一个大题的距离。不断举手要求换草稿纸的考生，让我的思绪支离破碎。如今，试卷上的题，我一个都看不懂了，不得不感叹某些能力已经不属于自己。年轻的搭档却在发试卷前看得津津有味。她是本县兄弟学校一个年轻的昆明小姑娘，数学老师。收卷时我悄悄告诉她，当年高考就是数学把我坑惨了。不然，我早就大鹏展翅了。她莞尔一笑。
第一天结束，除了对作文的各种关注，网络上还有段子：“考完语文我哭了，考完数学我才知道，我哭早了！”没有人知道，我也几乎熬哭了。相比监考，我更愿意去上课。
一天劳累，一夜好睡。日子不就是这样吗？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文科综合倒像《红楼梦》里文静的惜春，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只是时针依旧走得那么疲惫，我也没有了监考第一场的那种战战兢兢。看着宽敞明亮的考场里专心致志的考生们，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看见了自己那一段青涩的青春正散发着蓬勃的朝气。一直记得，那年考文综的时候，一大张答题卡做得满满的，我在交卷前还得意地浏览了一遍清秀工整的书写，最后得了222分。有些失望，与“2”实在太有缘。回过神来，天气不是很热，我甚至还感觉到了一点微微的凉意。静悄悄的考场里，笔尖在碰触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那么好听，像无数只蚕正在啃食桑叶。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他们要在这一刻蜕变，要在这一刻蛹化成蝶。看着一个个青涩的脸庞，我能想象得到，他们的父母，此刻在校园外无比焦虑的眼神。我也突然想起，若干年后，高考考场里，也坐着我的孩子时，我的心情会有多么激动？或许，有的父母甚至连自己结婚时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最后一科英语，很多考生都很害怕。对付它，更需要水平与实力。考场安静，窗外无风，我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往年都有雨，2022年只是最后一科英语的时候才象征性地下了一点点。为了躲避窗外的凉意，看墙上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一回头，我就发现那个小男生，对，就是头一天来看考场时还冲着我笑了一下的那个。他的锅盖头我不会忘记，因为我初中时留了三年的锅盖头。手握拳头放在桌厢下的大腿上，眼神有些鬼鬼祟祟，我担心他会带进手机。出于一个监考员的职责和敏感，没有经过一丝犹豫，我轻轻走过去，要他把手拿上来。他突然有些慌张了，使我更加肯定他的手里有问题。我在旁边把手伸开，眼睛盯着他，示意他把东西交给我。做贼心虚。怯怯地，他把一个折好的小纸条放在我的手心。拿到讲台上，我悄悄打开一看，一篇英语作文模板，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笔迹。处理掉纸条，我的心忽然有些不安。万一，他的命运，就取决于那张纸条呢？纠结与思忖中，广播里已经在通知考试时间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我朝他坐的地方轻轻走了一趟，故意瞟一眼他的答题卡。但见作文部分，已经写得满满当当，虽然书写不是很好。
还好不是手机。若是手机，意味着必须依法依规处理，后果极其严重，那是我们都不愿意见到的。所以，进考场前都进行最为细致的安检。考务培训会上，考点主任专门强调，有的女生会把手机绑在大腿内侧，还有人会在前一天悄悄将手机用透明胶布粘在桌子下面的铁板上……虽然考场里还配有专门屏蔽最先进的5.8G信号屏蔽器，还是不能大意。许多年前，没有手机的时候，我常常听说有穿长裙的女生把知识点抄在自己的大腿上。十几年前，在一些地方，英语往往是监考员的噩梦。那年头考场没有监控，所有的一切全靠监考员的两双眼睛。最后十五分钟，两个监考老师要绷紧神经，因为选择题多，容易抄答案，常常有考生在这个时候突然提着答题卡满考场跑，甚至撕抢别人的试卷。一个跑，个个跑。座位上不断起来的考生们像打不完的地鼠，掐不死的小强。被吓得捂住试卷尖叫的女生，埋头死皮赖脸抄试卷的男生......抄得一分，干掉千人！两个监考老师焦头烂额，顾此失彼。如今，在直连省厅甚至教育部的高清摄像头监控下，这样的情形早已成为历史。用不着绷紧一颗心，总体上，我在考场里看到的确实是一种新时代准大学生应该体现出的素养与文明。
挂钟上的时针和分针像爱逛服装店试衣服的女人，永远都让人等得心慌。我曾经在脑海里构思过小说，也虚拟过乡村篮球赛，赛场上我表现出色，多次扣篮，场外掌声雷动。如此，又能耗掉几十分钟。每场监考都足够把自己的前世今生都回想一遍，然后再一一格式化。不要试图去看钟表，指针的速度会让人绝望。笔尖是时空的分水岭，有考生忙得满头大汗，监考老师却对交卷铃声望眼欲穿。窗外有着很好的风景，可是我不能总是盯着窗外。我也不能盯着学生，更不能面对着墙发呆。可以看看头顶上的天花板，但是动作不要太明显。也不能盯着搭档看，那样对方会害羞。只是有场外监考员把考生条形码送来之后，她就非常勤快起来，争着要去贴条形码。出考场才听她说还没有结婚，每次回家父母都催得急。监考员一般是一男一女，如果两个都是未婚的，常常会考出火花。我已经不止一次听说，很多搭档监考，结束后就凑成一对。
窗外，微雨未停。回头再看考生，我在心里暗自羡慕奋笔疾书的他们。那一刻，他们就带着自己的梦想，开启崭新的辉煌。忽然感慨：没有经历过高考的人生或许是多少有点缺憾的人生。尽管自己也年轻过，自己也逐梦过，还是总觉得那段时光太匆匆，太短暂，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把握就过去了。沙沙的落笔声里，我在现实和过往中进进出出。监考实在是一件煎熬的苦差事，但同时又是一个见证奇迹的过程。如看见一群小鸡正破壳而出，也像在一面时光的镜子里，照见曾经的自己。思绪未完，铃声响起，考生们站起来争先恐后地奔出考场。飘飞的细雨中，围栏外早已人头攒动，满心激动的家长们正潮水般涌向尚未敞开的考点大门。
唐老五，云南富源人。高中英语教师，射手座老男人。
文章已于2024-06-07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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