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上，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农村民办教师，不是想当就能当的，条件不具备，即使真有学问也不行。一些并不适合教书职业的人，却能堂而皇之每天穿得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地给娃儿们传授知识。
大集体时期，生产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不是一般的辛苦，尤其是夏收夏种，能将一白脸书生晒成非洲兄弟。能当上民办教师，屋子里说些话的活计，工分由大队统筹兑现，每月还能借到五元钱的生活费，好过了多数的庄稼人，类似于祖宗坟头冒青烟的好运气。
我上一年级时，一位李姓老师教我们语文。那时的课本，极其的简单，每天带我们读一些短句子，也不用写作业，至于拼音，李老师完全不懂。
李老师还兼着学校出纳兼保管的事务，小人书必须找他借，放学之前必须归还。他儿子与我同年级，书包里随时有几本小人书，只肯与好朋友分享。我家条件差，衣服都是我哥退下的，穿在身上很不成样子，因此，没法与他套近乎。
有一本《湖上小八路》，别人说非常好看，我却一直无缘得见。
一次，去李老师房间里借小人书，五六人挤来挤去，桌子上一瓶红墨水掉地下倒掉大半，李老师认定是我干的，命我第二天必须赔2角钱，否则就别来上学了。
放学到家，抱柴，烧水，唤鸡们进笼，把家务活干得井井有条，还帮4岁的妹妹洗了脚。父亲很是满意，很难得地夸了我几句。我早已将由头编造停当，打算趁机向父亲要2角钱，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口。
这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在盘算2角钱的事。
早上，父亲见我迟迟不去上学，催我快走，山路上有伴才好。我说作业本被雨淋了，铅笔也不见了，需要2角钱……
父亲没有二话，痛快给钱。
李老师心情很好，带着我们读了很多遍短句子，连看也不曾看我一眼。
一整天，我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出现在李老师的视野里。
第二天第三天，李老师一直没向我要钱，估计是忘了这事。
第四天，我去供销店里买了五分钱水果糖，买了本子和铅笔，这事便过去了。
二年级以后，小人书不再有新的，便不再与李老师发生关系。
李老师人不坏，就是水平低了些，真不适合教书。
1978年，拨乱反正，振兴教育，主管部门以考试形式摸底全县的民办教师水平，李老师数学0分，语文6分，没有任何理由再来从事教书职业了。
过了约莫三十年，我做山货生意，去了李老师的村子，收购野生灵芝。
二十多户人家，多的十来斤，少的三几斤，都按质论价地收上来了，独有李老师家的生意没做成。
他有几斤灵芝，品质上乘，要价却非常的不讲理。我一声接一声地喊着李老师，苦口婆心地与他说明行情，没用。内心里，我从不认为他配得上老师的称谓，为了生意，没办法。
其时，他年近六十，每日做些山里活，看上去很健旺。
1978年的这一波清理，刷下来不少远不够资质的民办教师，到今天，大约便是一些人口中的老民师吧。
我上一年级之前，李老师已教书多年，算起来，总的教龄应有十几年，不知后来得了补助没有，有没有申请过老民师待遇，算不算为当地的教育事业做过贡献。
那次以后，我停了山货生意，李老师的村子再没去过。若健在，李老师也年近八十了。
八十年代以后，乡村教师的素质才渐渐有了提升。
今天的小孩，光是玩玩具，光是看动画片，所获得的知识量已远超从前的小学生。时代的进步，人口素质已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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