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时候，考取小中专能跳出“农门”就是我们农村孩子们梦寐以求的事。那时小中专还要先预考，老师、家长和学生都很慎重。而我居然考第一门语文时就闹出个大笑话，
那是一个五月的上午，我们早早地来到考场，那个又老又瘦的男监考读着考场纪律，另一个约莫20岁刚出头很美丽的女老师则发着考卷。我一接过考卷，立即就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作文题目是“求救”，于是我一边在答知识题，头脑里同时也在飞速地运转着，构思这篇题为“求救”作文。知识题答完了，一篇作文也构思好了。
于是我在试卷作文栏里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百倍地写上标题“求救”，然后就按照自己的构思，写了一个老大妈在街头疾病发作，口吐白沫并且四肢发颤，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老大妈绝望地向路上的行人求救，而街上的行人都纷纷主动上前关照。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女老师走了过来，他站在我身边看了我作文好半天，然后意味深长地咂了咂嘴，就走开了。我觉得这是美女老师对我作文在啧啧称赞——因为我对病者症状的描述确实是活灵活现而又惊心动魄。
我于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写，这时来了一辆警车，警察叔叔不怕脏不怕累，抱着半身白沫和全身尘土的老大妈就放到车上，送到医院的时候主动挂号请医生检查，医生们立即全力以赴为这位素昧平生的老大妈紧张地治疗着。
这时那位女老师又走了过来，看了我已写了半篇的“奇文”，禁不住伸出的手指对着我的桌面敲了几下，大概是击节称赞吧——我当时这样想着。
我的作文继续写着。老大妈已苏醒过来了，后来老大妈的老伴和儿女们都来了，他们对人民警察能及时伸出援手，救活了他们的亲人的善举深表谢意。
我写了这大半篇的时候，看看周围的那些同学，作文才开了个小头，而且还在那里绞尽脑汁、愁眉苦脸，一个个江郎才尽的模样，简直让我发笑喷饭。我其时心中好不得意。我想我的数学成绩虽然不够突出，但我今年的语文分数比别人多挣个二十分应该是没问题了。这时那位女老师又走过来了，看了我作文几乎完成了，她看了又看我的作文，走开不久又过来，小心翼翼地用脚轻轻地踢了我脚尖一下，因为我那时见到女生总害羞，而这位老师也是天生丽质，我其时甚至于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当然，老师走后我又不免自鸣得意，因为我觉得我的作文这次一定很出彩。
我于是在考场里空等了好长时间，终于熬到时间才交了试卷走出考场。
一出考场，就立即围拢来好几个同学，他们七嘴八舌地向我讨教“这篇作文你是怎么写的？”我得意洋洋地说：“这篇作文嘛，我写得可实在是惊险啊！”没想到同学们全都异口同声地惊呼：“《求教》这篇作文要写多惊险干吗？”我听了立时慌了，像疯子似的连忙抓住走出考场的每个同学膀子或者脖子，问道：“今天的作文题目到底是《求救》还是《求教》？”让我绝望的是，这时那怕是谁用一句善意的谎言或者模凌两可的话哄哄我这个伤心的人也没有。人们都大声对我嚷道“求教”、“求教”、“求教”“教育的教，不是救命的救”。我想到自己在考场里由于骄傲和自负，老师那样想拯救我，而我却一心一意在拯救自己笔下虚构的老大妈，我自己真混蛋！
后来知道，我的作文总分40分连一分同情分也没有。我们语文老师说我那篇作文，阅卷老师都赞赏不已，认为一个初中学生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写出这样一篇像小说一样的文字，确实是了不得“奇文”，还说如果题目真是“求救”，那这篇作文应给满分40分。但赞赏归赞赏，同情归同情，我的作文照样被判“零分”。
我作文马虎的故事许多年一直是我那个母校老师教育学生考试认真审题的经典案例。我那年也因此没能如愿跳出“农门”，很长时间里成为一种遗憾。直到考取大学终于跳出“农门”后，我才有兴趣把它当作一个笑话讲给我的同学听，讲给我的同事听，讲给我的孩子听。
同样一篇作文，题目对路就是满分，不对路就是零分。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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