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儿子房间门口,听着他压抑的抽泣声从门缝里挤出来。
那声音像一根生锈的针,扎在我胸口最软的地方。
去年冬天,他发着高烧还要熬夜刷题,我没心疼;上个月月考排名下滑,我撕了他最爱的小说,他红着眼眶没掉一滴泪。可今天,他蜷缩在书桌前,肩膀一抖一抖,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成绩单。
我以为他会倔强地和我对抗到底。
直到他哑着嗓子说:“妈,我真的尽力了……”
那晚的风特别冷,我站在阳台上看远处补习班的霓虹灯。
那些刺眼的光斑像一只只贪婪的眼睛,盯着家长的钱包,啃着孩子的睡眠。
十年前,我和所有母亲一样笃信:好成绩=好未来。我们像流水线上的工人,把孩子塞进统一的模具——补习班是螺丝刀,试卷是润滑油,分数是质检章。
可当儿子说出“活着好累”时,我才惊觉那条流水线早已锈迹斑斑。
转机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教育局的朋友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份文件,标题烫得扎眼:《让教育回归春天的六个答案》。
“取消中考分流?”我盯着第一条改革措施,手指微微发抖。
曾经像铡刀悬在头顶的“五五分流”真的要消失了。那些逼着孩子熬夜刷题的夜晚,那些为了升学率疯狂加码的周末,那些把青春期熬成“抑郁期”的惨痛代价……原来国家都看见了。
朋友指着第六条说:“以后作业要在学校完成,老师得对每个孩子负责。”
我突然想起儿子书包里常年备着的眼药水,想起他凌晨两点台灯下的背影。原来压垮孩子的从来不是知识,而是我们亲手垒起的“焦虑高墙”。
带儿子参观新职高那天,他眼睛亮得像星河坠落。
数控机床嗡嗡作响,无人机在实训室盘旋,穿工装的学生捧着电路板讨论得热火朝天。校长说:“这些孩子毕业后直接进科技园,企业抢着要。”
儿子摸着机器人手臂忽然转头:“妈,如果我以后想造会跳舞的机器人……”
他话没说完,但我懂。
从前我总觉得“职高”是失败者的标签,却忘了这个世界需要会种玫瑰的园丁,也需要会修卫星的工匠。
今早陪儿子晨跑时,他忽然说:“班主任让每周交‘幸福日记’。”
我看着他跳跃的马尾辫,想起去年他总说头疼去医务室。现在的学校每天有两小时足球课,课间能完整跳完一支《本草纲目》。心理老师会教他们用“情绪温度计”,而不是用分数丈量人生价值。
路过广场时,一群穿校服的孩子正在写生。儿子指着画板上的彩虹:“我们美术课可以去公园上课了,老师说美不是画在纸上的,是长在眼睛里的。”
昨夜整理旧物,翻出儿子三岁的涂鸦。
歪歪扭扭的太阳下站着三个火柴人,旁边写着:“我、妈妈、快乐。”
突然泪流满面。
我们总担心孩子输在起跑线,却忘了问他们想去哪个终点;我们拼命把他们雕琢成玉器,却差点碾碎了那颗原本会发光的灵魂。
今早的餐桌上,儿子往我碗里夹了个煎蛋。
阳光透过窗户铺在他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影。
“妈,新发的物理教材里有火箭推进器原理,周末我们去科技馆好吗?”
我咬破溏心蛋的瞬间,尝到了久违的甜。
原来当我们卸下“内卷”的铠甲,教育本来的模样,是一颗心唤醒另一颗心,是一束光点燃千万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