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新开的面馆,照例是满墙的二维码。跑堂的伙计倚在柜台后,眼皮也不抬:"扫码点单。"白发老者捏着纸币的手悬在半空,颤巍巍像片枯叶。这光景,倒教我忆起咸亨酒店里站着喝酒的孔乙己。
如今满街的"扫码"二字,竟比旧时的"仁丹"广告还要密些。医院要扫码,公园要扫码,连公厕里的草纸也认不得现钞。那些个老式店铺的玻璃柜上,蓝幽幽的荧光屏里映出的,尽是皱纹与二维码的斑驳叠影。这二维码,究竟是开了方便之门,还是筑了无形之墙?
前日见着桩奇事。胡同口的张阿婆蹲在自动售药机前,攥着老年机的手直打哆嗦。机器冷冰冰地吐着机械音:"请扫描二维码"。她怕是以为要寻个符咒来驱邪,竟摸出张黄裱纸往屏幕上贴。围观的后生们笑得前仰后合,我却见那二维码在黄纸上投下青幽幽的光,倒真像极了画符的朱砂印。
资本老爷们总说这是"数字鸿沟",轻飘飘四个字,便把万千老人的手足无措装裱成展览品。可那深夜里亮着的,哪里是什么智能之光?分明是吃人的电子眼!当跑堂小二对着八旬老妪呵斥"不会扫码别挡道"时,与当年短衣帮讥笑孔乙己"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竟是一般的嘴脸。
昨儿路过银行,见着个穿长衫的老先生对着ATM作揖。问起缘故,他叹道:"这铁匣子日日吞卡,莫不是要香火供奉才肯吐钱?"这话听着荒唐,细想却惊心。我们这些识得二维码的,何尝不是日日对着巴掌大的玻璃匣子叩拜?只是跪得久了,便觉膝盖下的金砖格外软和。
夜幕降临时分,满城的二维码在霓虹里明明灭灭,倒像张天罗地网。那些困在网眼里的,究竟是跟不上时代的愚人,还是早被吸干了魂魄的聪明人?这问题,怕是要留待百年后的狂人来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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