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试卷总在变颜色。
晨读时是雪白的，像刚拆封的打印纸，带着油墨未干的凉意。我总在这时屏住呼吸，看前排同学的后颈随发卷子的沙沙声渐渐绷直。等到卷子翻到背面，那些空白处已经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褶皱，在晨光里泛着惨白。
数学卷子是铅灰色的。解不开的几何题像锈蚀的锁，把分数困在及格线以下。红笔批改的叉号渗过纸张背面，在课桌上投下蛛网般的暗影。我常盯着同桌小臂内侧用圆珠笔抄的公式，那些蓝色数字被汗水晕开，洇成一片模糊的湖。
最怕看见的是语文试卷的鲜红。作文格子里挤满潦草的字迹，像一群急于逃生的蚂蚁。批语"偏题"两个字总是格外肥大，张牙舞爪地趴在卷首。有时会突然想起小学时临《兰亭序》，墨色在宣纸上舒展如云，而现在连写"自由"二字都觉得奢侈。
家长会后的试卷是土黄色的。折痕处沾着父亲拇指的茶渍，母亲的眼角比成绩单上的数字多出几道纹路。他们总说"尽力就好"，可深夜书桌上的台灯知道，橡皮屑里藏着多少揉皱的草稿纸。窗外的玉兰开了又谢，试卷在文件夹里层层叠叠，压弯了春天新发的枝桠。
直到某个晚自习，我瞥见邻座女孩在试卷边缘画小王子。圆珠笔勾勒的星球悬浮在导数公式之间，B612三个数字在草稿纸上开出玫瑰。那一刻突然明白，试卷或许本没有颜色，是我们的目光为它染上了四季的悲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