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试卷袋朝七年级十班教室走去，离开考还有几分钟，学生陆陆续续归位，教室里只听见开笔袋的声音。
这个期末，我被调去七年级十班监考，这群从小学进入中学不久的学生见到我严肃的神情，个个循规蹈矩坐得端正。
铃声响起，我逐一分完试卷，教室里静得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学生们埋头写试卷，我翻过试卷袋，才发现背面赫然写着”二十八份”。教室里坐着二十七个学生，显然，少了一份卷子，我四处搜寻没有找到，兴许是教导处疏忽了，恰恰少装了一份试卷呢。
这样想着，我安下心来监考。学生答题神情专注而认真。巡考时，发现一个男生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我，这小子该不会想要作弊吧？我佯装不经意间信步到他身后，试卷上流畅刚劲的书写令我惊叹不已。
中学里的少年大多浮躁，像他这样书写漂亮的学生不多。我不禁留意起来，他上身的灰色棉服在北方一月的天气里显得很单薄。细看，那件棉服原本为黑色，浆洗次数多了，已看不出本色。脚上一双运动鞋的边儿都磨破了，似乎发现我盯着他的鞋看，他双脚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脸上显出局促不安的神色,握笔的手也停住了。
习惯使然，我伸出手轻轻放在他肩上，对他点头微笑，而后悄悄伸出拇指做了一个点赞的动作。
他释然了，继续认认真真地答题。
周围的学生都身着厚实的校服，看不出差异。然而，脚上穿的各式名牌运动鞋却在悄然静默中暴露了这个年龄段少年们的攀比心。
从国产的红星、李宁到国外的耐克、阿迪，各种品牌一应俱全。那个男生的鞋显得寒酸落伍。
但是，他书写好，答卷正确率高，一定是优等生。望着他，我欣慰地笑了，再次目光相遇，我回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感受到了我的关注和鼓励，两场下来，他都答得酣畅淋漓。
下午的英语考试照常。开考不久，有个女生举手：“老师，我的卷子好几处看不清楚，可以给我调换一张试卷吗？”我过去看了她的卷子，多处英文字母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
我毫不犹豫地走上讲台，才猛然忆起，上午的考试都没有多余的试卷。抱着侥幸心理，我伸手在试卷袋里掏，什么也没有。
一场考试少一张试卷，我有理由相信是分试卷时疏忽了。可是，三场考试都少一份试卷，绝非偶然。
看着等待调换试卷那个女生焦灼的目光。我扫视一圈教室严厉地问：“谁多拿了试卷，立刻交出来！”内心深处为自己的大意失职深感内疚。
许多学生都抬起头，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穿黑棉服的那个男生。他低着头，慢慢地从桌仓里抽出那张多余的英语试卷。
居然是他！我心中一震，恨铁不成钢地盯住他，低声喝道：“站起来！”他感受到了我目光里的寒意，哆嗦了一下，站了起来。
为了不影响学生们考试，我没有再说什么，走过去一把夺过试卷给了女生。
穿黑棉服的男生就一直站在座位上答题，作为惩戒我没有让他坐下。我要让他知道，即便贫穷也不能失了志气。
“叮铃铃“考试结束的铃声传来，收完装好试卷，我正要迈出教室。
“老师，请您等一等！”一群男生女生上来团团将我围住。
“老师，您千万不要把李恒多拿试卷的事通报到教导处可以吗？“说话的正是调换试卷的女生。
“是啊！老师千万不要通报到教导处啊！”“老师，请手下留情啊！”“李恒情况特殊！”其他学生七嘴八舌地为穿黑棉服的男生求情。
我收住脚，惊讶之余回头看李恒，他正垂头啜泣，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桌上。
从其他学生口中，我知道了原委。李恒的父亲多年前遭遇车祸去世，家中还有一个残疾哥哥，全部的生活重担都压在李恒妈妈的肩上，她靠打零工赚生活费养着两个儿子。
李恒的哥哥身残志坚，一直在家自学，从小学到中学，从来没有落过。中学里所有的月考卷，李恒都会问老师们要一份，带回家给哥哥做。
这次期末，来监考的是我这个陌生老师，腼腆的他不敢开口要，以为多余的卷子可以像以往一样带回家。
听完，我的心陡然一热，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温和而坚定地说：“李恒，考试结束后不要离开教室，我把所有的考卷都给你带一份来！”
他抬起头，满目感激。
我微笑着说：“相信你会成为一道耀眼的光！“他笑了，用力点点头。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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