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试卷走人(撕试卷把试卷给撕了)

撕试卷走人(撕试卷把试卷给撕了)

首页技巧更新时间:2024-11-29 21:08:03

所有时间的事物都在无可挽回地成为昨天,我无法回去,也不想回忆,然而,总有一些眷恋、信念和回忆在时光闪闪流逝中越来越清晰,刻骨铭心,主宰我梦。

那天傍晚,夕阳寂寂落下,然后万家灯火。父亲躺在炕上,母亲坐在炕边,我一会看看他俩,一会看看窗外的黑夜。

七点钟响,父亲突然炯炯有神,似乌云托起太阳,照射出热烈的光芒。他对母亲说,吃饭。是啊,按平时早该吃饭了,他又说,多炒几个菜,我们喝几杯酒。母亲大为惊讶,脱口而出:你咋还能喝酒?我也温和地劝说:爸爸,你不是说等我大学毕业咱们父子才喝第一杯酒吗?父亲说,从今晚起,你在我心中就毕业了,你长大了。说完,他很满足地笑了,我甚至能感受到他久违的激动和幸福感。

四菜还有汤,父亲异常轻松地从炕上走下来,坐到饭桌前,一家三口围在一起,突然有吃年夜饭的仪式感。父亲先端起一杯酒,跟母亲碰杯,母亲又劝,你都戒酒大半年了。父亲说,戒酒是一种形式,喝酒也是一种形式,都是为了更好的结果。

在泛黄的灯光下,他们喝了两杯酒,父亲对母亲说,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只遭了罪,没享一点福,欠了一屁股债,得上万了吧,如今这两杯酒算是赔罪了。母亲说,你这是咋了,发哪门子疯?

两杯酒下肚,父亲红光焕发,精神抖擞,他非常和蔼地看向我,从小记忆中,父亲一直是威严存在的形象,我经常是一见他就跑了,但是他从来不会打我,即便我把他气得大发雷霆,比如,生物考试,我觉得没意思当场撕掉试卷走人差点被学校开除。有时,他发火不很大时,我就说,你看,江南梅雨季又来了,他问,啥叫梅雨季,我说,那是微雨朦胧,连月不开。作为山东人,庄稼地十年九旱,一听我说雨的事情,他就高兴了。

这个晚上,父亲的过度和蔼让我感到陌生而又极其温暖,随即又陷入些许的不安。我试探着问,爸爸,你今晚咋这么高兴?他说,我不觉地生活中一点劫难甚至天灾人祸就要悲观,到任何时候都没有那么悲观;我也不觉得生活中几次幸运就要乐观,生活没有那么多幸运。一切无需强求,一切事在人为,想好了就去干。很难想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说出这样一番话,我点头称是。

父亲端起酒杯郑重对我说,连华,喝了这杯酒,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家的户主了。酒杯清脆地相碰,轻轻溅出几滴白酒,像玉珠又像眼泪,散落在地上。我突然觉得酒杯好重,几乎端不动。

我一口气闷下去,第一次感受到白酒的火辣,他说,你们以前总嫌我喝酒,这一次知道喝酒遭罪了吧,这就是生活啊,多少苦也得咽下去,咽多了就不觉得苦,多少甜吃多了也不觉得甜了。

再喝第二杯,他絮叨开了,说我碰杯姿势不对,要比对方的低,这是尊重,只有尊重别人,将来在社会上才能赢得别人尊重。我嘟囔,这些是文化糟粕不流行了,他就跟一句口头禅,你这孩子……

我们喝着喝着,气氛越来越活跃,我突然想了解父亲的过去,事实上,我才发现我对他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我对他的标签只有这几个:朋友多(遍及几十里),力气大(能推一吨矿石),脾气坏(打扑克也能跟人打起来),胆子大(几次遇到群狼都平安回家)。我还知道他对村里有贡献,担任村支书期间田地改种让村民逐渐钱多。

父亲说,他的过去没啥好说的,我说你不是当过兵吗?他说,那有一件事可以说说,他当的是工程兵,在徐州的山洞里挖了三年的山洞飞机场。有一次不慎塌方,他们在里面等待救援,漆黑的空间里,空气呛人,很多战友急得崩溃过去,到了第二天才被救出来,死了不少人。我问,你害怕死吗?父亲说,生是一件大事,死也是一件大事。人啊,无论到了啥地步,哪怕明天就是洞全塌了,今晚还是要吃饭,睡觉。

趁着酒劲,我给我念了一篇我写的诗歌,名字叫《祈祷》,我知道父亲并不能听懂,但他说,你还是缺历练,多出去看,多出去听,多交往人。我觉得一语中的,很是认同,就把我的座位越过母亲,搬到父亲身边,就像哥俩一样越喝越多,母亲都劝不住了。

既然成了“哥们”,我想听听父亲年轻时的爱情。他说,当兵复员回家,有两个选择,一是可以安排到煤矿,下井挖煤,他坚决不去了,他说,三年挖山洞,实在不想过没有太阳的日子。那另一个选择就是天天太阳的日子,在家务农。

刚回村务农,全国正推行夜校,他在村夜校当老师,母亲是学生,上了几十天夜校也成了母亲最高的学历,爷爷找媒人说亲,成就了师生恋。

喝的时间有点久了,母亲离开了,偶尔进来跟我使眼色,但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直到深夜了,我们俩靠在炕边,酒喝不动了,我已经半醉,父亲时而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时而我听见他断断续续说,最不放心的就是我结婚时家里没钱咋办,他说,屋前屋后他提前20年就栽满了树,人人都说贫瘠之地成不了材,他说,我提前20年筹备一件事,20年呢,咋地也能熬成材。

仿佛一转眼,天已微亮。父亲说,没有人能战胜老天爷,你去睡觉吧。我就跌跌撞撞回到我的房间躺下大睡。

就这样,属于我跟父亲的一整个夜晚也是唯一的一整个夜晚结束了,我似乎还依稀记得他颤巍巍来给我盖被子。。。

我第一次喝这么多酒,睡下后几乎断片状态,爬都爬不起来,从白天晕乎乎睡到晚上,直到被母亲痛哭的声音惊醒,母亲急切地把我晃醒,第一句话却又是,连华,你别急,你别急。

这个晚上10点半,父亲离开我们了,他走的并不遥远,只是我们再也无法相见。母亲晃醒我后,脑子一片空白,只听母亲一遍遍叮咛,你还不能哭,赶快叫你继堂婶子,她来哭完,大家才能哭。我穿上衣服出门喊人,等婶子来哭完第一声,整个房间充满了哭声。这期间还按照当地风俗,先找来一只大公鸡飞跃房梁。

父亲去世前已经与病魔搏斗了半年。

村委会为父亲主持葬礼的追悼词。

追悼词P2

追悼词P3

追悼词P4

那个彻夜未眠的晚上,是父亲48年短暂人生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拖着极其沉重的身躯以极其轻松的姿态安排了所有该安排的事宜,那个晚上,他不停地打着杜冷丁,一边止疼,一边跟我促膝长谈。

那个晚上,我还深深记住了一件事,我从来没告诉过母亲,我问他,您走后,俺娘这么年轻怎么办?他想了良久,说,我内心不愿意她改嫁,不是我思想传统,是我怕她到新人家受气,跟着你我放心,除非你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就一个要求,男方脾气好,咱不受气,穷苦点不怕。

其实,他还嘱咐了一件事,他最不喜欢穿寿衣,他说死难看,他想穿中山装,放一只笔。但那个晚上的我,毕竟还是孩子,并不能做得了家族的决定,但是,我放了笔,还执拗而坚定地放了他最珍爱的手表。

父亲去世后,他的朋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花圈摆满了半个院子。他的一个朋友,我叫孙大爷,在淄博打工,半年后回家才得知我父亲已经去世,他来到我家屋后的柴垛痛哭了一场,他说,这个柴垛是他每次来我家喝酒喝多了就跑进柴垛里睡觉。人生的残酷远没结束,孙大爷有一年大年初一,去村南的大冶水库,掉进冰窟窿,再也没上来。今年端午节,我妈告诉我,村北我爸的老铁朋友走了,走前突然叫着我爸的名字,说,我爸来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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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1)前几天收拾书柜,找到一个本子,泛黄的四张纸里写下这篇文章,写于1997年,字迹非常凌乱,肉眼根本无法辨认,最终用手机拍成照片放大几倍,从中摘出这些能识别的文字,特此留念。

2)最后一段是刚才补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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