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之所以为“方言”,是因为和普通话存在不同之处。具体来说,汉语方言和普通话的区别,一般表现在语法、词汇、读音、声调四个方面。
川渝地区的方言(可以理解为我们一般意义上的“四川话”),作为官话的分支,语法和普通话差别不大,主要特色表现在词汇、读音、声调这三个方面。然而在信息化时代,四川话的特色正在急剧减少,只有声调(调值)由于特色比较鲜明,还保留较好,但是大量特色方言词汇下一代人都不会说了,已接近失传。
任何语言或者方言,其词汇都处于发展变化的过程之中,从而给不同时期的语言带上了鲜明的时代印记。打个比方,移动电话上世纪还叫“大哥大”,而现在都叫“手机”了,大概不会再有人说自己的手机是“大哥大”。再比如拿人名来说,如果我们看到一个人名字叫“卫红”“向东”,那他多半出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而如果叫“梓涵”“昊轩”,那多半是00后。
四川话也是这样。有很多四川人曾经耳熟能详的方言词汇,而今正在逐渐走入历史,年轻一代已经很少听说了。
日常生活中,不管是动词、名词还是形容词,本来都有极具四川特色的表达方式,但现在已经慢慢被普通话词汇代替了。
四川方言词语墙,摄于成都市青羊北路
比如一些常用的动词——
biè:四川话常用来表示“裂开、迸开”,比如“豌豆熟了,都biè开了”。
jú(有些地方读成jió):指用嘴用力吸。
pēn:倚靠,比如“我pēn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cuān瞌睡或者zuāi瞌睡:即“打瞌睡”。
ngěn:硌,比如“床垫下有颗豌豆把公主ngěn痛了。”
záng:打,比如“他záng了他一坨子。”
tāng:遇、碰,比如“他tāng到这个事了。”
qiá:迈、跨,比如“他才qiá了一步就倒下去了”。
bà:垫,比如“把这张报纸bà在下面。”
搣(miě):把长条物体掰成两段。
潽(pū):指液体沸腾后溢出,比如“稀饭都潽了!”
搌:挪动,比如“把椅子搌一下。”
默:思索,比如“我默倒应该是这样。”
经佑:照顾、照料、看管。
屙痢:拉稀、拉肚子。
理麻:收拾。
号卷:(老师)改卷子。
再比如一些以前常用的名词——
化油:就是猪油,也作猪化油。猪油作为一种动物脂肪,虽说吃多了不健康,但炒菜、下面放点猪油确实是香惨了!
灰面:灰面不是灰色的面,而是四川人对面粉的称呼,现在也只有中老年人才会把面粉说成灰面了。
碓(duì )窝儿:舂米的工具,一般为石制的,也有木制的。有个歇后语:河里面安碓窝儿——中江县,估计年轻人已经听不懂了。
箢兜:一种竹编的工具,现在就算在农村也不多见了,城里娃儿更是闻所未闻。有个歇后语:狗座箢兜——不识抬举。
烟锅巴:即烟头。
白墨:即粉笔,虽然快失传了,不过这个翻译还挺形象的。
还有老一辈四川人经常说的“洋” 系列:火柴叫洋火,肥皂叫洋碱,煤油叫洋油,自行车叫洋马儿。这是这些新鲜事物才传入国内时的叫法,现在当然没人用了,不然你喊人骑个“共享洋马儿”试试?
再比如一些以前常用的形容词——
落轿(落教):来源有两种解释,其一是指把抬着的轿子,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让人感到踏实;另外一种是指加入袍哥会就叫“落教”。形容一个人守规矩、懂礼节,有耿直厚道的意思。
金包卵:指非常值钱的、宝贵的东西,多带有调侃的意味。
苏气:形容一个人漂亮、打扮得体,据考证“苏”是指苏州,因为苏州古时经济发达,生活水平高,所以用“苏气”来形容。
散眼子:指自由散漫的人。
开花开朵:指衣服破烂,棉花都露出来了。现在基本上没人会穿破烂衣服了,所以这个词也快失传了。
绵或者蠕:形容拖沓、动作慢。
甘贵:宝贵的意思,很少用了。
敦笃:形容人长得粗壮,拽实。其实是个很古老的词,出自《左传·成公十三年》:"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
瓤:形容软、耙,比如这张纸太瓤了不好写字,或者:今天身上瓤得很,没精神。
旺相:秤杆上扬,形容东西重,分量多,也有人考证应该写成“望向”,指秤杆望天的意思。
颤翎子:指爱显摆的人,来源于川剧里面角色背后插了两条长长的羽毛道具(翎羽),有一个动作叫颤翎子。
其实有一些貌似新潮的词语,在四川话中也能找到对应的传统词汇,只是现在很少有人说罢了。
比如:
AA制,四川话叫“打平伙”。
分手,四川话叫“砍草帘子”。
迎宾,四川话叫“知客”或者“知客士”。
插队,四川话叫“qia轮子”。
T恤,四川话叫“架架儿”。
老铁,四川话叫“哥老倌儿”。
垫底,四川话叫“吆鸭儿”。
这些方言词汇,对于上了年纪的川渝地区的人,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脱口而出,而对年轻一代来说,即使知道是什么意思,在日常生活中也几乎不会用了。
所以,我们要注意到一个事实:随着国内交流的日益频繁以及普通话的推广,四川方言的造词能力正在变弱,越来越多的新生事物,都是直接从普通话中移植而来,很难再产生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词汇了。
长此以往,当老派四川话的特有词语都消失后,或许四川话就真正成了“变调的普通话”了。——其实现在很多小朋友说的四川话就已经是这样了,除了调值还是四川话的,词汇和读音都是从普通话里拿来的。
这当然可以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但同时也给四川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在失去了越来越多的方言词汇之后,四川话还会继续保持着鲜明的地域特色吗?
或许这个问题,只能让时间来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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