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
“老师，你是哪个学校的？”
“老师，你们是来考试的吗？”
“老师！办公室在这边！”
我刚走进了一所村级小学，就受到了小学生们的热烈欢迎。小学生们看到我手里拿着的牛皮纸档案袋，对我们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在这个封闭的校园里引起了一小圈涟漪。我们找到校长和老师，向他们说明了我们的来意，组织一场考试，摸底六年级学生们的学习情况。
这所学校具有典型的意义。随着农村人口外流，常住人口减少，一个村一个小学情况已经发生变化，村级小学多数不符合办学条件，要么是教学楼简陋，要么是入学人数太少，因此常常是几个村子联合办一个小学。
而这所学校就是一所联办的小学，有三层教学楼，有操场，窗户是有玻璃的（大多数村级小学都没有玻璃），还有简单的体育设施，中午还提供午餐。这样的小学目前是主流，在农村很常见。
这所小学成立于1946年，距今已有77年的历史了，一直在农村这个安静的角落发挥着教书育人的作用，并在前几年进行了翻修，改善了办学条件，将周围几个村庄的学生吸收了过来，统一进行管理。
我走进教室，就被一股喧闹包围，学生们看到来了陌生人，都非常活跃，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从“老师，你是哪个学校的”到“老师，你教什么？你叫什么？”，再到“老师，我姐在县城的中学，你认识她吗？我姐叫XXX”。
我恨不得长出两张嘴来回答他们，同时也没想到现在的小学生会如此活跃。思维惯性里的小学生应该是安安静静的，听话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老师讲到考试的时候神情应该是严肃的，也是有点小紧张的。
可是在这里，就像一锅咕咕冒泡的开水，异常地活跃，好像不是在参加考试，而是在去郊游。
等我发下去试卷，告诉他们试卷上哪些地方看不清楚的可以向我反馈，然后就立马有学生报告：“老师，试卷上都看得清。”等考到一半，就有学生想反映上厕所，其他学生看到他去了，也竞相打报告说想去厕所，陆续有四五个学生扎堆去厕所。其中有一个学生竟然去了四十分钟，旁边的学生打趣到：“老师，要不我去找他吧，他是不是没带纸，我给他送纸去......”
我看到有些学生并未认真答卷，询问他们原因，回答都是不会，他们也不太着急，没事还找我聊天。
我看着教室后面贴着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四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这是河北最普通农村的小学，最普通的一个班级，这些孩子都很活跃，也愿意和别人交流，但是对于书本上的知识是不重视，甚至有的学生说“现在这个时代，谁还时兴学习呢？”问问他们的梦想，好多人回答“要当网红，赚很多钱”，或者是“打游戏，能出名的那种游戏”。
考试结束，很多学生交的是白卷，或者是简单勾勾画画了几笔，只有坐在前排的几个女生认认真真答了试卷。这次摸底考试给我的触动很大。
我和这个班的老师沟通了一下，跟他说这个班的学生都很“活跃”啊。老师哭笑说，“他们有些调皮，用不好听的话来说，就是‘渣子’”。
教育质量在农村和城市是有区别的，这我是知道的，但没想过会有这么大。再深入想一下，这种差别也是合理的，因为包括教育资源在内的各种资源都往城市倾斜，才造成了这样的状况。
教育的现状和城镇化趋势是分不开的。一方面，年轻人、有能力的人、家里有钱的人都想方设法地搬去城市，留在农村的可以说是老、弱、病、残、穷，学生减少，年轻老师也在减少，教学水平和管理水平跟不会，农村学校的教育质量自然下滑。
另一方面，义务教育实行“划区划片”，农村孩子能选择的优质教育资源少之又少。义务教育学位和房地产绑定，农村孩子小升初如果选择公立学校，只能选择乡中，和县城的优质教育资源无缘，哪怕学习成绩再好也不行。这种情形下只能选择县城的私立学校，大家都知道，私立学校的成本高，学费贵，生活费也贵。“划区划片”的政策对农村弱势群体缺少有温度的关注。
看着操场里欢快地做游戏的孩子，我有点忧虑。他们无忧无虑，充满天真，还未见识这个世界残酷和冰冷的一面，但他们最终还是要面对的，而应对冰冷残酷的世界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脑袋中的知识。他们对待知识的态度让我有些惋惜，但想想背后无法改变的现实，我只能叹一口气。
我也在想，如果我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我还能保持对知识的敬畏吗？又或者说，知识真的有用吗，即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又能多大程度上改变命运呢？
一连串的问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只能走出校门，继续投入到自己琐碎、烦恼的生活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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