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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去年年底,我被公司评选为优秀员工。
年会的时候,领导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突然让我上台领现金红包,并发表获奖感言,我脑子「嗡」的一声,还是上台了。
其实我这个人,非常不擅长在公共场合发言,只要台下观众超过二十个人,我的大脑就会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领导大概看透了我只会闷头做技术,不擅长人际交往,才突发奇想,让我上台去讲话锻炼一下。
为了领红包也好,为了不辜负领导的栽培也好,我上台了。
拿完红包,我碰了碰麦克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台下在起哄,而我越说不出话,脸色就越红。
最后,我在台下的一片嘈杂声音中落荒而逃,而且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摔倒在地。
同事们哄笑成一片,为了缓解我的尴尬,主持人打趣说这可能是我为大家准备的保留节目,请大家把掌声送给我。
再次坐到座位上尴尬的我,脚趾头紧绷得能抠出个三室一厅。
大家很快被年会上的其他节目吸引,而我陷入了深深的自卑,还有愤怒。
2.
在我十一岁之前,我是一个阳光开朗的人,上台唱歌、朗诵,都充满自信。
毁掉我自信和自尊的,是初二那年,班主任莫名其妙给了我六个耳光。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上课铃响完,班里最调皮捣蛋的同学张健,从教室门冲进来,冲向自己座位的时候,撞到了我的课桌,我课桌上的书本和铅笔盒哗啦啦全部掉到了地上。
正当我准备捡起来的时候,班主任老师进来了。
他看着埋头收拾东西的我,一脚把我踹倒在地上,满脸愤怒地说:「说了多少次了?上课铃一响,教室里就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别收了!自己去操场跑圈。」
我从懵逼中醒过神来,看向班主任,试图解释:「张老师,不是我……」
「你到讲台上来。」班主任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听我解释,让我去讲台上。
我刚走上讲台,他就给了我一个耳光,说道:「破坏班级纪律,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班主任话音未落,我咬牙切齿地喊了一个数字:「一!」
班主任觉得我在挑衅他,反手又给了我一个耳光,说:「怎么,你还会数数?」
「二!」
「三!」
「四!」
「五!」
「六!」
他每给我一个耳光,我就数一个数字,一直数到六。
「去我办公室,写一千字检讨,写完当着全班的面念出来,否则,你就别上学了。」班主任改变了主意,不再让我去跑圈,而是去写检讨。
我看了台下一眼,只见前排的同学普遍冷漠脸,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后排的几个同学,在幸灾乐祸,捂嘴偷笑。
我默默拿着笔和本子,走出了教室。
我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也没憋出一千字的检讨,主要是这根本不是我的错,我怎么检讨?
但班主任并没有饶过我,因为我不交检讨,往后的一年半,他总是隔三差五地羞辱我,让我毫无尊严。
而我爸妈,觉得这一切并不算事儿。
他们认为,严师出高徒,体罚什么的,肯定是我有错在先,所以我也指望不上他们替我出头。
也就从这时候开始,我变得自卑,不敢跟人交流,更不敢上台发言。
十多年来,这件事像一根刺一样,时时提醒着我,我是个胆小鬼,是个垃圾。
而这次年会的出糗,让我猛然警醒,如果不能破掉这个心理阴影,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活出自我。
我必须让班主任连本带利还回来,无论用什么方式!
于是,过年我回到老家,第一时间就开始调查班主任的近况。
尽管他在几年前就因为体罚学生被学校开除了,并且过得不太好,但这并不影响我要报复他的决心。
经过我一周时间的调查,我摸清了班主任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准备去黑巷子里堵他,将他暴打一顿,而且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想到我的报复方式,简单、直接、暴力美学,没有任何花哨的地方。想到看着他被我打翻在地,跪地求饶,我热血沸腾。
3.
正当我准备实施计划的当天,群里的一条消息让我改变了主意。
初三四班,这个初中同学群,平时除了偶尔的「拼夕夕」「砍一刀」之外,没有其他消息。
而今天,张健突然发了一条群公告,大意是我们初中毕业过十周年了,希望同学们过完年聚一聚,叙叙情谊。
我冷笑,根本没打算去,但紧接着,他拉了一个人进群,那个人正是班主任。
张健得意洋洋地发语音:「这次我请到了我们张老师,大家不能再找借口不到了。大年初六晚上,美丽华大酒店,我来安排……」
既然班主任这个狗东西也要参加同学聚会,那我就必须得去了。
私下收拾他,和当众收拾他,当然是后者更解气了。
他曾经当众羞辱我,我当众羞辱他还回去,这很好,很公平。
想到这里,从来不在群里发言的我,回了一条消息:大年初六,不见不散。
4.
大年初六,晚上七点。
当我到美丽华大酒店,推开包间门的时候,发现班主任坐在主位,大圆桌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大约十几个人。
多年未见的同学们,有些还依稀是小时候的模样,有些已经认不清了。
他们一边拍着手,一边唱着《同一首歌》:「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这首歌让我瞬间回到了初中,这是下午上课前,为了防止大家犯困,总会唱起的一首歌。
我感到一阵恍惚,但瞬间回过神来。看样子他们确实不在意我来不来,桌上已经动了筷子不说,连座位都没我的。
我冷笑着,盯着班主任那张发福的脸,耐心听他们把歌唱完。
一曲唱罢,终于有人「发现」我了。
那位叫王绍兵的同学,嬉皮笑脸地看着我打招呼:「哟,这不是川儿哥吗?服务员!加把椅子。」
服务员推门而入,给我加了一把椅子,放在了上菜的位置。
王绍兵说完,满脸嘲讽似的看向我,继续说道:「我以为川哥没脸来了呢,毕竟这么多年也没跟大家联系。你迟到了,罚酒三杯,不不不,先敬班主任!」
王绍兵在起哄,我没有搭理他,心想,王绍兵在初中的时候就是张健的狗腿子,学习不好,曾经晚自习期间放歌儿,被班主任揍成了猪头。没想到他毫不记仇,对班主任还是礼敬有加,真是下贱。
5.
我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抿了一口,然后夹起了一片水煮肉片,塞到嘴里,真香。
张健看我认真干饭的样子,非常不爽,扯开嗓门,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川儿,毕业去北京混得不错是吧?你们北漂都这么没素质吗?」
我抬起头,看了张健一眼。
这人初中的时候,瘦得像个猴子,而现在,满脸横肉。
他全家都是建设局的,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在这一亩三分地,可以说是权贵家庭了。
他飞扬跋扈惯了,我觉得在他看来,能耐着性子问我话,就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鼻子里的声音哼了一声,然后又夹起了一颗软炸虾仁,放在嘴里,真香。
张健看我不理他,「嚯」地得站起,拿着筷子敲盘子,愤怒地说道:「我问你话呢!」
坐在班主任另一侧的班长,开始出来打圆场。
6.
班长叫童桐,小时候长得不算漂亮,现在仍然不漂亮。
我记得她当班长的时候,学习好,刚正不阿。
班主任给我六个耳光之后,她仿佛成了专门替班主任盯着我的间谍,逮住机会一定会找我麻烦。
比如晚自习默写课文的时候,她坐在讲台上,要求全班同学不写完不准抬头,否则报告老师。
我在默写期间没有抬头,写完后抬了一下头,被她发现,然后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又是对我一阵羞辱……
「百川同学,你可真是个迟到大户呀……」班长童桐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班长,有些人我不想理,不过你的话,我得回应一下。我想给你道个歉,当年你的自行车总是没气儿,只能推着回家,这事是我干的,我拔了你的气门芯儿。你举报过我几次,我就拔过几次。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干得也不光明磊落,所以还是给你道个歉。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咱俩扯平了。」我说完这几句话,又夹起了一块红烧肘子,塞进了嘴里,真香。
班长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转瞬间恢复了笑脸,说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我们碰个杯吧,杯酒抿恩仇可好?
「我同意。」我举起杯子,眼看班长干了自己那杯,而我,轻轻抿了一小口。
面对一个热爱举报的人,我觉得我能陪她抿一小口,就算是有素质了。
而其他人,看不下去了。
一个甜美却带有一丝不悦的声音响起:「任百川,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顺着声音,扭头一看,发现这不是我们曾经的班花周礼然吗?
7.
我夹起一片酸菜鱼,放到嘴里,真香。
我拿卫生纸擦了一下嘴角的油,看向周礼然,反问她:「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之前那么老实,怎么现在,这么……没素质?」周礼然秀眉紧蹙,看我的眼神既有责备,好像还有一丝……关心?
周礼然曾经是我的同桌,是团支书,是班花,现在仍然是班花,风姿绰约,只是平添了几分成熟风韵。
曾经她对我很好,我对她也很好。
我们分享零食,互相帮助学习,但我们什么时候分道扬镳的?
大概是我被班主任抽了六个耳光的半年之后吧?
那天中午,她被班主任单独叫去学校里分发给老师的单身公寓,我不放心,因为我觉得班主任是个禽兽,所以我悄悄跟了过去。
一个禽兽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单独共处一室,美其名曰学习补课,我反正是不信的。
周礼然的成绩比大多数同学都好,班主任咋不给其他同学上小课呢?
在周礼然进班主任公寓后差不多十分钟,我在房间门口大声咳嗽了几声,然后跑到一边躲起来观看,没过一分钟,班主任露出了他的狗脑袋,左右瞧了瞧。紧接着,周礼然出来了,回到了自己宿舍。
我从回忆中走出来,看向周礼然,说道:「没素质?你说我没素质?我有班主任没素质吗?当年他手把手地教你做数学题,那是真正的手把手啊,嘿……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曾经我在某公寓门口咳嗽了几声,班主任可没猜到是我。而你,再去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跟他汇报说咳嗽的人可能是我,有没有这回事?然后班主任又找我,羞辱我,完事儿你假装毫不知情,有没有这回事?然后第二天,你被班主任任命为团支书,你跟班主任……走得越来越近了,有没有这回事?」
听我这一连串的反问,周礼然气得小脸煞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胸膛起伏,不断喘着粗气。
张健看我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脸上带着狠戾,问我:「张百川,你今天是来干什么来了?」
我没有搭理他,连续夹了两只鲅鱼水饺,蘸了辣椒油和醋,塞到嘴里,真香。
吃完这些,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八分饱,很舒服。
吃饱喝足,该办正事儿了。
我看向张健,对他说:「问得好!我干什么来了?很多事我都不计较了,我来这只有一个目的,把曾经的耳光还给张老师,再让他写一千字的检讨,当着你们的面念出来给我道歉。张老师,你可以站起来了。」
8.
班主任屁股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一句话都没说。
从上菜的位置走到主位,需要经过好几个同学,我礼貌地请他们往前挪挪椅子,给我让出一条道。
张健向他的狗腿子王绍兵使了一个眼色,王绍兵站出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王绍兵一咬牙,对我说:「你非要动手打张老师?」
「起开!」
「这个局是健哥组的,你要是闹事儿,就是不给健哥面子。」王绍兵给我发了最后通牒。
「今天谁都没面子!」我话音刚落,王绍兵的拳头就飞过来了。
我左手抓住了他的拳头,右手紧握成拳,一拳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王绍兵应声倒地。
我平时虽然自卑,但私下撸铁、练拳击,从来都没有间断过,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准备的。
看到我露了这一手,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在场的几个男同学,纷纷低下了脑袋,而张健,却抱着手机发语音消息:「带几个兄弟过来,美丽华 203。」
呵,还摇上人儿了,老子会怕你那一套?
我往前一步,班长童桐端着酒杯站了出来,她这种勇敢的行为让我刮目相看。
「任百川,你这是在违法,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但是王绍兵先动的手,就算去派出所调解,他也不敢不原谅我。他老婆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互不原谅的话,留下案底儿,影响他三代。而我,没结婚更没孩子,未来,也不打算有。」
9.
班长沉默了一秒钟,举起酒杯,小声说道:「给我个面子,别闹了,行不行?」班长说完,干了杯中酒。
别的不说,班长的勇气我是佩服的,我回敬了一杯酒,跟她说:「不行!」
班长依然不肯让步,张开双臂拦着我,说道:「我印象里,班主任一直是个好人,即便是他有过不对的地方……」
我笑了,看着班长真诚且带有一丝伤感的眼神,我发现,她可能真的觉得班主任是个好人。
但转瞬间,我就想明白了。
「班长大人啊,你当然觉得他是个好人。他是城关中学的老师,你爸是隔壁实验中学的老师,他跟你爸是同事,是朋友。他儿子在实验中学,在你爸的班里当班长,你在他的班里当班长,你们两家是世交,互相帮助,互相进步。当初票选班长,你得票第三,班主任强行指定你当班长,你不会以为你最优秀吧?」
听我这么说,班长的嘴唇有些颤抖,这让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忍心。但是,班主任,我的仇人,就在那里,我不可能让步。
「班长啊,我不打女人,让开。」听到我冷冰冰的话,班长颓然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周礼然,又站出来了。
10.
周礼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冲我喊道:「任百川!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在座的各位都是我们的同窗,你就算不顾念同学情谊,是不是也该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你大闹聚餐现场,还要打班主任,这对你的未来和生活有什么好处?是,你在北京,我们小县城的资源你看不上,但你父母呢?他们不还是在这里生活?……」
本来周礼然跳出来拦我,我心里是有一丝暖意的。因为在王绍兵向我动手之前,还有张健发语音摇人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紧张和关心,她怕我受伤。这点同桌之谊,我还是能感受到的。
但是她说的这番话让我很不爽。
人情世故?成熟一点?
老子就是因为受「人情世故」「成熟」这类的束缚,才难受了十多年,都没有及时摆脱心理阴影。
趁年轻,我想做一次屠龙少年,无论西东。
而眼前的周礼然,她显然已经被社会摩擦得世俗了起来,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还算有些单纯的小姑娘了。
「然然,让开,这件事你不要出头。」我耐着性子,劝了周礼然一句。
周礼然却像没听见,她喃喃自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大度,很懂得包容……」
大度?包容?
听到这两个词,我实在忍不了了。
我突然想到郭德纲说的一段话:「我挺厌恶有一种人,不明白任何情况,就劝你一定要大度的人。这种人你要离他远一点,因为雷劈他的时候会连累到你!啊,扎你一刀,你这血还没擦干净呢,他在那,哎,你要勇敢起来,你死不死,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我感觉当年的六个耳光,在此刻又重新上演了一遍。
「周礼然!你是我的青梅竹马,你不要把我们最后的情分耗光!去躲远点,我不想误伤你。」
周礼然泫然欲泣,就在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房间门开了,五六个彪形大汉涌了进来。
11.
张健一看这阵势,咧嘴笑了起来。
他点了一根烟,悠闲地抽了一口,凑到班主任面前,说道:「张老师,这几位,是我建委外围的兄弟。哪里有拆迁,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一般情况下,他们还会负责运走垃圾(建筑垃圾,白拿去卖钱)。都临时工,不怕事儿。」
听张健这么说,班主任那张狗脸明显地轻松了一些。
张健又吐了一个烟圈,跟那几位大汉说道:「兄弟们,我有个同学,不,现在他不是我同学了,你们把他拉走,不走就打瘫了再拉走,出啥事,我顶着。」
「慢着!」我看向张健,继续冷笑着说道,「张健,你跟个大撒比似的,在初中的时候就搞小混混这一套,这么多年了,还来这一套,你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你让他们动手试试?」
张健显然没想到我这么刚,更不知道我仗了谁的势力,有些犹疑不定。
我从兜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房间里的 LED 屏幕瞬间亮了起来,只见屏幕上 24 格里面全是我们在房间里的各种画面。
「360 度无死角监控,不仅录像,而且录音,都同步到我家里的手机上了。你让他们动我一个手指头试试,看扫黑除恶工作组会不会去找你和你家老爷子谈心?嗯?」
张健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他猛吹了一瓶啤酒,让那几个大汉出去。
我走到了班主任的跟前,笑眯眯地对他说:「张老师,你该挨打了,请站起来。立正!」
12.
班主任左眼皮猛跳了几下,随后故作淡定,缓缓说道:「小任同学啊,我突然想起来了,当年我打你,是我不对,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其实当时,我家孩子闯了祸,当时我也是在气头上,我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不管怎么说吧,都是我不对……」
去你娘的吧,你心情不好,就能拿我出气?
还把我当成你的孩子?我可没有你这样的野爹!
「别废话了张老师,你站起来,你坐着我不太方便动手。」
班主任左眼皮又猛跳了几下,说道:「小任同学啊,别给你脸你不要脸,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保证,能让你判三年,你信不信?」
我笑了。
法律,我懂,但我敢明目张胆地来打你脸,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张老师,我是懂你的。就算我真的打了你六个耳光,你也不会告我故意伤害罪,也不会让我去承担什么寻衅滋事罪。你一个守财奴,你舍不得。你会乖乖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说完,我掏出两张 A4 纸,放在了班主任面前。
这两张 A4 纸,一张是班主任去年老家拆迁之前,他家的宅基地详情,共计 140 平米;
另一张 A4 纸,是班主任家拆迁时,统计的宅基地面积详情,共计 260 平。
拆迁的时候,班主任家本该还一套楼房,却因为多出的 120 平,换了两套。
这 120 平里面,有大约 60 平是暗箱操作,无中生有丈量出来的。另外大约 60 平,是欺负邻居没文化,强占了邻居的土地。
前些天,我去班主任老家,找到了他们那儿的村干部,拿了两条中华烟 一顿大酒,就拿到了这些资料。
「张老师,如果你挨了我的巴掌,去告我,不原谅我,那你儿子的婚房就要被没收了。我就想啊,六个巴掌,能让你少损失一套楼,你一定会觉得划算,对不对?」我冷笑着看着班主任,只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手指都有些颤抖了。
片刻,班主任恢复了冷静,他抬起头,对我说:「这能说明什么?当初丈量土地,是公家量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公家弄错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错……」
班主任显然是慌了,强词夺理,我都懒得搭理他。
我看向张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健哥?是这样吗?我听说是你带队,帮助张老师的,你可真是尊师重道,重情重义啊……」
张健脸都黑了,又吹了一瓶啤酒,咬牙道:「任百川!我告诉你!在这一亩三分地,就没有人能治得了我。不服?你就去告我试试!」
「健哥,如果这是你的态度,我希望你不要后悔。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有个发小,考上了省纪委的公务员……就算没这回事,我相信公平和正义,会洒满人间。我虽然是小老百姓,但在我们这个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我不怕你。」
张健像泄了气的皮球,缓缓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转头看向班主任,问他:「张老师,六巴掌 一份检讨,办完我就不告你,这两张纸我就当没看见,你换不换呢?」
班主任依然假装淡定,颤抖着说:「不关我的事……是张健他们的失误,怪……怪不着我……」
班主任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张健率先出手了。
13.
张健站起身,一把抓住班主任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看向我,红着眼睛说道:「川哥!他当年欠你几巴掌?六巴掌对吧?我替你打回来,十八掌,剩下的算利息,你看能不能行?能不能?」
我知道,张健害怕了,他在求我放过他。
但我一时还没想好……
张健看我不说话,又一个耳光打在了班主任脸上。
「二!」
「三!」
「四!」
「五!」
「六!」
……
「十!」
班主任的脑袋,成了真正的猪脑袋。
「好的健哥,我已经看到你的诚意了,我保证,不害你,毕竟这也不是我的事,更不是我今天过来的目的。不过有一条,张老师!你再给我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待会儿当着大家的面,给我念一遍。虽然你已经不当老师好几年了,但文字功底应该还在,写不完不准走。」我感觉很痛快,心中的阴影已经被扫除了大半。
班主任看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随后又变得正常起来,他问我:「如果我写了,今晚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是不是?」
我拿起那两张 A4 纸,撕了个粉碎,用牙缝里的声音,挤给了他一个字:「是。」
班主任也够能屈能伸,跟服务员要了笔和纸,去隔壁的一个空房间写检讨去了。
事情完成了大半,有几个同学表示要离开。
虽然我感觉,待会儿班主任念检讨的时候,人少了不太好,但我也不能拦他们。
我端起酒杯,跟每位来参加聚会的同学道歉:「同学们,对不起,借着这次聚会,扫了大家的兴。当然了,不管你们是否原谅我,我都要表示表示。我希望大家每人给我一份收货地址,我送大家每人一块苹果手表,聊表歉意。对不起大家了!」
同学们的脸色普遍缓和下来,一边说我太客气,一边留下了自己的收货地址。
就连王绍兵也不再装死,从地上爬起来向我敬酒。
14.
同学走了一大半,最终留下来等待班主任念检讨的,只剩下了七个人。
我们七人在推杯换盏之际,聊起了过往一些美好的东西。
尽管是酒后散德行,但当初美好的印记依然若隐若现,我竟然有些感动。
张健提议,让我们共同再唱《同一首歌》:「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
一曲下来,童年再现,好像真的一样。
班主任写完检讨回来了,朗诵得情真意切,我竟然有些不忍心。
等他念到一半,我挥手制止了他,这事儿就翻篇吧。
班主任停下,直接离开了房间。
但是,在他出门的那一刻,他回过头来,与我短暂地四目相对,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怨毒。
我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心软?为什么不让他念完?
人不狠,站不稳,妇人之仁要不得!
这个人生信条在我的生活中多次应验,我们终将会变成自己小时候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15.
临聚会结束前,我去卫生间放水。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突然发现周礼然在洗手池旁边等我。
她点了一根细长的烟,抽了一口,透过弥漫的烟雾,我仿佛看到她的脸庞单纯中带着沧桑。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问她。
她显然已经醉了,杏眼迷离地问我:「百川哥哥……你好 man……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谈个恋爱……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
我有些心动,一瞬间,就心动了一瞬间。
「你醉了。」我搀着她,往回走。
「我……没醉,我那个方面,是清白的……如果你觉得小时候,我举报你……我不仗义……我错了……你可以惩罚我,狠狠地惩罚我,我什么都愿意……如果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哪怕是不清不楚的恋爱,我愿意……」
「再说吧。」
16.
临回北京前,被班主任侵占过宅基地的,老家的邻居老伯突然找上了我。
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得知自己的宅子被丈量得少了 60 平,问我有没有证据。
其实,证据我有,但我既然已经答应过张健不追究他,我再出尔反尔,就很不好。
老伯看我很「纠结」,说他自己打光棍儿五十年,父母早逝,孤苦无依,希望我能帮帮他,我破防了。
我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告诉老伯,这位是省城的一个律师,是我非常好的朋友,你去省城找他,到底能不能拿回自己的权益,我就管不了了。
17.
大约四个月后,我听说扫黑除恶小组进驻了我们县城,张健和他的父亲因为拆迁等问题,进了监狱;
而张老师的儿子,刚刚相亲谈妥了彩礼,准备结婚的时候,因为家里少了一套房子,被准儿媳退了婚。
我内心五味杂陈,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是,四个月以来,我再没有做过噩梦,也在公司的提案会上重拾了信心……
周礼然端着切好的一盘火龙果,走到我跟前,轻声问道:「百川哥哥,想什么呢?」
「在想我们不清不楚的……爱情?」
「讨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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