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父亲那支英雄牌钢笔走进教室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往下掉。墨水在塑料管里晃荡,像条困在玻璃瓶里的乌鱼。
"乡巴佬还带钢笔上课?"前排穿耐克鞋的男生嗤笑一声,他手腕上的卡西欧表盘折射出冷光。我的布鞋在课桌下往后缩了缩,鞋尖的补丁蹭着水磨石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这堂高等数学课我准备了整整三个月。暑假在苞米地里背泰勒公式时,蝉鸣声和父亲的咳嗽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可当试卷发下来的瞬间,钢笔突然漏墨了。蓝黑色的溪流顺着试卷褶皱蔓延,监考老师捏着那张洇湿的纸,眉头皱得像晒干的苦瓜。
我在图书馆擦玻璃时,水桶里的倒影总在晃动。三楼自习室的灯光像无数只金苍蝇,叮在那些崭新的笔记本电脑上。我的帆布书包里装着从废品站捡来的《线性代数解析》,书页间还夹着食堂的免费餐券——那是用每天中午收拾两百个餐盘的劳动换来的。
那天在二食堂后门,我撞见张明宇往泔水桶里倒整盘的糖醋排骨。他手腕上的绿水鬼手表在夕阳下泛着幽光,"帮厨一天挣三十?"他弹了弹烟灰,火星落在我的白色工装裤上,"给我代考四级,一次五百。"
雨是半夜开始下的。我蹲在宿舍楼顶给家里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父亲拉风箱似的喘息:"牛卖了,你妹...去东莞了..."雨水顺着铁皮屋檐往下淌,在水泥地上凿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银行卡到账两万块的提示像道闪电劈开夜色。
我在解剖室值夜班时,福尔马林的味道会从标本罐的缝隙里渗出来。那天凌晨三点,储物柜最底层的铁盒不见了,里面装着二十张不同字迹的英语作文纸。月光从气窗斜斜地切进来,不锈钢解剖台上凝结的水珠正一颗接一颗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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