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青砖地沁着凉意，父亲用戒尺敲打供桌的节奏比上课铃还准。作为家族三十年来第一个考上公务员的男丁，我的述职报告总被摆在祖宗牌位前——直到去年述职文件旁多了两份粉色封皮的《出生医学证明》。
"下周宗亲会，你准备份情况说明。"父亲擦拭着"诗礼传家"的匾额，鸡毛掸子扫落的灰尘扑在我肩上。我知道他指的是两个女儿无法续写族谱的事，就像二十年前他逼我临摹《陈氏家训》时，戒尺在我掌心烙下的红印从未褪去。
周三家长会成了我们父子新的战场。他翻着大孙女的满分试卷冷笑："丫头片子成绩好顶什么用？"可当我收拾书房时，发现那张试卷端端正正压在玻璃板下，奖状背面有反复折叠又展平的细痕——那是宗亲会成员来家访时，他总慌忙把孙女奖状塞进抽屉留下的证据。
清明祭祖时，家族长辈往我手里塞了七八张生男孩偏方。父亲背着手训斥烧纸钱的小女儿，却在黄纸燃尽的瞬间，用拐杖头悄悄勾走她脚边的鞭炮。夜里我看见他戴着老花镜，就着台灯研究孙女的奥数题，钢笔水在草稿纸上晕出好几个墨团。
转机出现在上个月。大女儿作为少先队员代表在镇政府发言，我特意把父亲拽到会场后排。当小丫头穿着校服镇定自若地汇报时，老爷子松垮的脸皮突然抽搐起来——三十年前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时，他在教室后门露出过同样的神情。
昨天收拾阁楼，在樟木箱底发现整套崭新的《中华姓氏大辞典》，书页间夹着两个孙女的疫苗接种本。泛黄的家谱最新一页有铅笔写的注脚，父亲工整的小楷挤在"嗣"字旁边："长孙女陈思睿获市作文比赛一等奖"。
晚饭时父亲又说起族谱的事，语调却像在讨论明天该给孙女报哪个兴趣班。祠堂新换的LED灯下，他捧着我女儿获奖作文的复印件，老花镜片反射着白光，恰好照亮文中那句："我的爷爷把戒尺改成了量衣尺，他说女孩更该丈量广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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